「又浪費這麼多時間!」她暗暗咒了一聲。
懊惱的取出提袋中的手機,準備撥電話給在家中的管家,然而就在此時,巷子裡的一塊招牌吸引住佟芙蕖的視線。
說招牌其實也不盡然正確,那是一塊長方形的白色帆布,下頭的兩個角各掛著一個看似有點重量的牛鈴,因風吹過,正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著。往上看去,白色的帆布上所畫的是幾株淺粉色的蓮花,有的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綻放得千嬌百媚。然而,最吸引芙蕖的不是聲音悅耳的牛鈴,也不是這些翊栩如生的花兒,而是帆布上的四個大字——「愛蓮物語」。
愛蓮物語。
好一個特別的名字!
就不知店內賣的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會是和蓮花有關的主題商店嗎?
認識佟芙蕖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個浪漫的人,也知道她對附庸風雅沒有一點兒興趣,現下她居然會移動腳步往巷子裡走,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好奇心」,對「蓮花」的好奇心。
或許是受了命名學的影響,她們佟家的三個姊妹都有那麼點兒人如其名,老二佟水仙是最明顯的,水仙花的花語:「自戀、自負、自尊。」在她身上表露無遺。
至於她家那個不瞻前、不顧後的老么佟鳶尾,她和水仙一致認為那是被鳶尾花的「激情」給影響的,除了這一點多少沾得上邊以外,似乎下存在其他的共通性。
而她自己呢!
古稱「芙蕖」的蓮花,在世人眼中所顯出的便是翩翩君子的優雅形象,記得國中時國文課本裡大家耳熟能詳的古文,周敦賾的(愛蓮說)裡,提到了「隱逸」、「君子」等名詞,十三歲的她對於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尚無明確的評斷能力,對於所謂的富者、隱者,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那時的她,心中只有想著如何把課文背熟,好在默寫時拿個滿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芙蕖輕輕的念著。
她佟芙蕖是這樣的人嗎?
似乎有那麼點兒,卻又彷彿不怎麼像。
「遠離的愛。」
她記得鳶尾曾經提起過,蓮花的花語還包括這一層意思,這和「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似乎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和她自己也較為像。
距離感,是所有認識她佟芙蕖的人會下的一個評語。
她不冷酷、不冷漠,但就是有距離,她沒有親近的姊妹淘,只有偶爾相見的熟人。和她關係最密切的就是家中的兩個妹妹,可她也深知,就連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妹妹們對她也都存在著距離感。水仙重她,鳶尾敬她,可就沒有人說「愛」她,即使連和她交往了兩年的同事徐全稜,也不曾說過「愛」這樣親密的字眼。
說起她和徐全稜的交往,可真是比白開水都還要平淡無味。
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生活,讓相差三歲、三屆的他們,由學長學妹的關係轉變為如今的未婚夫妻關係。
沒有所謂的電光石火,也沒有任何的狂情熱愛,他們每每相聚,談的就是學生、同事,還有這個私人公司計劃,那個國科會計劃的,甚至就連偶爾提及因她今年二十九歲而順延的結婚計劃時,也都比不上某一個project來得有挑戰性。
所謂訂婚,也只是兩人私下交換一下戒指罷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芙蕖曾經這麼告訴自己。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過於甜蜜的男女情愛讓她缺乏真實和信任感,過多的男女私情只會讓人陷入無端的情緒變化與不切實際的想像裡,那不是她所要的。
二十九歲的尷尬年紀,讓她無法把自己歸類在天真爛漫的少女群中,可她也不認為她適合當個成天只能談論柴米油鹽的菜籃族。
可是在這個時期,卻又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滿足漸漸的擴散出來。某種奇異的東西在她心中不安地騷動著,她不敢去探究那股騷動是什麼,只是,在看到這塊白色帆布的一剎那,一向自製的她,卻管下住自己的腳步二步一步地往巷內走去。
愛蓮物語。
「愛」蓮物語。
這間店裡,是否有個愛蓮的店主,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否會因為愛蓮,而給她一點點的,關愛?
* * *
佟芙蕖站在「愛蓮物語」的帆布下。
「整體造型設計。」她念著布上的小字。
原來這兒是做整體造型設計的,那應該也會順便替人洗頭髮吧?
「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
芙蕖知道自己若不想被冠上一項私闖民宅的罪名,她應該馬上走人,但是裡頭傳出來的潺潺流水聲卻又惹得她心癢難耐。
沒有多去深想,她的手已經自動地推開了磚紅色的木門,咿咿呀呀一陣聲響過後,佟芙蕖才正式跨進門內。
映人她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前庭,踏在有點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上,讓她有走上登山步道的錯覺;她的右手邊吊著一座有靠背的單人白色鞦韆,兩旁的吊繩上攀爬著由屋頂垂著生長下來的綠色籐蔓,聰明的設計,教人誤以為整座鞦韆的重量就是由籐蔓來支撐的。
朝鞦韆衝動跨出的腳步在她的理智壓抑下而停住,這畢竟是別人的店,尚未得到主人許可,有教養的她不該任意而為。於是,她看向她的左手邊,那是一座以大小不一的石頭砌成的水池,直徑大約一百五十公分,裡頭養著幾尾缸白相間的小錦鋰,還有,一池還未綻放的蓮花。
芙蕖被那一池的蓮花給吸引住了,即使目前還是一片青綠,她卻情不自禁地挪移腳步,坐在水池邊,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那一片又一片連接著的蓮葉。
現在才正月,距離蓮花盛開的季節是還早了點。
不如怎地,她有點懊惱自己「太早」發現這家店的存在,若是晚兩個月來,迎接她的,會是一池清麗的粉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