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筆發出刷刷聲。
狗低哼著。
若蘭的心思從報告游移到城廟中以及吞沒陽光的夜色。她衝動的想追隨太陽,逃避夜晚。
你夜不成眠。
你的父母以你為傲。
一位哲學家、一位慰藉者。
「接下來呢,小姐?」
一個道德和倫理不容的困境。她和一位浪子上床,現在卻渴求一位伯爵,在一天之內同時發生。
奔跑的衝動從她體內升起,她轉身開始踱步。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正在窺伺她。
「福寶」停留在衣櫥旁。塞拉從他所在的梳妝抬上抬起頭,好奇的輪流看著狗和若蘭。艾琳在隔壁房間收拾行李。
「福寶」吠叫。
若蘭在繡著杜家太陽族徽的地毯上失足。
「小姐!」塞拉丟下筆跳起來。
「我沒事。」她舉手制止他。「我們繼續寫信。而你!」她指著狗。「趴下、安靜!」
狗趴在地板上,眼珠卻仍可笑地轉來轉去。
若蘭摒除雜念,清清喉嚨說道:「至於已故伯爵夫人的妝奩之處置……」她等塞拉提筆。
但他停頓。「你希望更改措詞嗎,小姐?」
「是的,希望能夠,」她說道,焦躁再度啃嚙她的文思。「我稱呼亞妮為威爾斯公主,然後議會就能制定她的領地。」
塞拉掃視文章,銷眉說道:「但是您說過麥肯會保有那份領地的頭銜——」
他大笑的拍頭。「您又在說笑了。」
她再度失態了。她誓言專心致力於工作上。「是的,我在說笑,而且技巧很差。我們轉到妥協的條件上。」
她以嚴肅的外交官口吻道:「基德堡伯爵寬宏大量的給予辛克萊男爵在泰因河每個月一星期的捕魚權。稍後一份明確的執行方案將獲擬定並同意,兩位紳士皆……」
藏在衣櫥背後陰涼地道中的凱爾倒抽一口氣。寬宏大量的給予!她憑什麼?男爵已經任意的在泰因河捕魚多年,他已自認為理所當然。凱爾更不可能任由這種無理的事變為合理。老天,她是曾經涉足蘇格蘭最巧言令色的外交官,也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福寶』!」她叫道,使凱爾嚇一跳。「你再不把鼻子從衣櫥裡伸出來,我就把你關到畜欄裡去。」
凱爾一動也不動。透過成排的衣裙,他能清楚的看到她。她惱怒的俯視那條狗。如果她始起目光,就會看見衣服後面打開的木板。此刻他又不能將它關上或逃走。
狗哀嗚。若蘭輕拍它的頭,將衣櫥的門甩上。
「乖一點,孩子,」她壓抑的說道。「如果我不完成給女王的報告、終止這些男人的斤斤計較,我們就要到北極去散步了。」
斤斤計較?她竟敢如此污蔑他的家族大事?
「有一段時間他們會像被拋棄的老處女一樣賭氣,」她繼續安撫道。「但最後他們會握手言和,然後互相擁抱,這就是他們的報應。」
凱爾幾乎被逗笑,因為他正是在賭氣。但他還是對她的樂觀嗤之以鼻。
「塞拉,接下去寫……兩位紳士皆……」她的聲音顯得疲癮。她離開衣櫥說道:「兩位男士皆誠心祈望和平。男爵供養不起其龐大的家族,柏斯公爵夫人慈善的願意扶養男爵的三位親生女兒。如果能找到其他善心人士,男爵的壓力將大為減輕。微臣等候陛下對此事的裁示。
「至於基德堡伯爵……」她繼續說道。
凱爾的心提到喉嚨上。
「伯爵?」書記追問道。
「伯爵……我再也不確定什麼了。」
「他很好,小姐。自從他開始學劍之後就不再那麼……笨拙了。」
「你喜歡他,是嗎?」她調侃道。
「他是一位異教徒,但表現良好。」
最後她說道:「回到報告上。伯爵的處境是四面楚歌;他不公平的承受了父親的惡名。」
有些蘇格蘭人贊許凱爾的德政,有些則微笑的接受他處理邊政的特殊方法。另一方面,英格蘭人則抱持和男爵一樣的惡評,但若蘭看清事實。他倒希望她不要看得太過清楚。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凱爾一面傾聽她一一陳述、解決問題,同時瞭解了她的智慧。她為男爵的兒女安排出路,使該家族不再龐雜無章。而容許男爵到泰因河捕魚,凱爾其實並沒有損失,因為男爵已經在任意捕魚了。有了法律規章,反而得以約東男爵。但是誰來執法?
他的答案很快出現,她說道:「微臣促請陛下建立基德堡警局。此外,微臣建議立刻調派胡約翰——王室治安官的一名屬下——到此任職。」
基德堡將有治安官。凱爾靠著石牆,搖頭歎服馬若蘭的智慧。建立警局,並且推薦那位鐵面無私的蘇格蘭人胡約翰來任職;她真是精明得登峰造極。老天,他低估她了。
由一位新的英格蘭法官來詮釋法律、由蘇格蘭人來執法,紛爭的亂源就可從凱爾和男爵手中斷除,並且條理分明、各司其職。
他希望能看到她的面孔。她眼中閃著驕傲嗎?或者她早已習慣精明幹練?
他將擁有她——今後的每一天。凱爾迫切的想肯定她的愛和忠實。
邊地勳爵將乘機消失,讓她順其自然地愛上凱爾。就像今天下午,她已經對他產生情愫了。他確定她將很快迎接他,接下來就由他來使她忘記邊地勳爵,並培養她對真實的他的感情。他感到興奮不已。
「至於辛克萊男爵要求收養伯爵繼承者麥肯的事——」她停下來,讓凱爾的心懸在半空中。
他屏息等候。寶貝兒子的命運操在她手中,正如邊地的和平一樣。即使是杜凱爾也不敢違抗女王的特使。
「塞拉,」她分心地問道。「你知道伯爵的頭髮顏色嗎?」
「不知道,小姐。應該是黑色吧,像麥肯的。」
「老夭爺!」她叫道。「不,不。不可能。」
塞拉說道:「你好像見到鬼似的。」
恐懼攫住凱爾。
「鬼?胡說八道,」她嗤笑道。「我以前怎麼沒有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