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她抬頭望天的神情如此茫然寂寞,和那彎冷月一般淒迷、蕭索,看得他心中絞痛……
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夜她被惡夢糾纏,因而在她房中守護。清晨時被她喚醒,第一次,看到了她溫柔嫵媚的笑顏。
不由地,想起了她彈奏「恨姻緣」時,那秀麗眉宇間,似乎千言萬語也難以訴盡的幽怨。
駱少罡心中突然猛地被撼動,修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隨著晃了一下。
因為,他想起了她滄桑的眼神、低啞含淚的感歎:自古紅顏多命薄……
想起了那時她淒涼的神情,和那好無奈、好無奈的一聲歎息,「這一曲恨姻緣,又是多少人的傷心……」
「該死!」他再也忍不住地詛咒出聲,雙手狠狠地緊握成拳。
呂奉節……
屢逢劫。
他錯得多ど離譜!那三個字不是為任何人,而是她對命運、對蒼天的無聲抗議啊!
美貌帶來的災禍,人生彷彿任人擺佈的一顆棋子……
為樓萬生帶來財富,為華夷國的權貴們帶來戲娛,留給自己的卻是再不能翩翩起舞的傷殘;若是再遭到華夷王玷污……屢屢逢劫,是多少的傷心和怨怒!
駱少罡心如刀割,突然轉身衝出門外。
飛奔穿過重重庭院,急切的目光四下搜索,卻再也找不到那一抹纖柔的身影。
馬廄前,他隨手攔住一個手下的軍士,劈頭就問:「可曾看見呂姑娘?」
「有、有看見……她剛騎著馬離開!」從未見過沉穩的主將臉上出現這樣慌急的表情,那軍士回答得有些結結巴巴。
駱少罡抿了抿唇,強自定下心來,用比較平和的語氣問道:「知道她往哪個方向走嗎?」
「好像……是往東城門去了。」軍士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呂站娘似乎走得很急。將軍……」
駱少罡苦笑,匆匆地一頷首,「多謝了。」
來不及解釋什ど,他飛身上馬,一扯韁繩,跟隨他多年的黑馬彷彿通靈,長嘶一聲,立刻撒蹄飛奔。
快馬加鞭出了東城門,在方圓幾十里之內來回急馳,卻四處搜尋不到她的行蹤。
直到跟隨他身經百戰的良駒也漸漸疲乏,駱少罡才終於停下。環顧四周,儘是茫茫的草原,一股透骨的絕望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
即使以前再艱險的戰鬥中,也從未體驗過如此的挫敗,冷得彷彿導置冰窖……
天地如此之大!千里萬里,讓他到哪裡去找她?
該死哪!他為何竟眼睜睜地看著那抹纖柔得讓人心疼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正備感絕望的時候,沉重的心頭突然想起一個人,才彷彿在滿天濃霧中尋獲微光,眼中終於重新浮現一絲希望。
南宮澈!善觀星象,動察天機,雖然三十不到,卻為靖朔王策劃了多少看似不可能的勝仗,料事如神,智計無雙……
如果有人能猜測出她的去處,那個人一定是他!
第六章
「蘭姑娘的措辭之中,似乎有遠行的意思……」望著那一隻留書,南宮澈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手下有軍士看到,她出了東城門……」
「東面?此處往東都是荒山野嶺,再遠些,就又回到華夷國土。」南宮澈搖了搖頭,「舊日的傷心之地,恐怕不會是她想去的地方吧?」
駱少罡想起她常在不經意之問露出的落寞,搖了搖頭,心中揪痛猶勝刀割。
「依我看來,蘭姑娘出東城門,只怕是為了掩藏行蹤,不讓人追上吧。」南宮澈說得率直,讓駱少罡的俊臉頓時刷白。
見他眼中閃過痛苦之色,南宮澈搖了搖頭,語氣中多了幾許歉意和同情,「留書中,她的語氣蕭索,似有遁世之意。如果我猜得不錯,她應該是打算南下,過蕭山而前往陵連。」
駱少罡訝然皺眉,「陵連?」
「是啊,陵連雖然有陵連王管制,但是南方一帶多遊牧民族,自成團體,與外界少有來往。」南宮澈輕搖羽扇,「蘭姑娘若是想避開繁華人煙,應該會取道蕭山,然後繼續南行,一路進人陵連。
駱少罡點了點頭。突然,他想起什ど似地,猛然抬頭,「要翻越蕭山,必定要先經過黑風林……那地方是無人管治,盜賊橫行的啊!」
南宮澈聞言,臉色也是驟然一沉,「的確……」
想起來,蘭姬幫助駱少罡收復明錫城,應該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然而如此傾國之姿,孤身一人穿越那邊境之地,終究有很多凶險……
讓人替她捏把冷汗啊!
駱少罡的下頷緊繃,「我這就去追她!軍師,請和陛下說一聲,恕駱少罡缺席數日。」
「已經拿下明錫城,最近不會有什ど大事,少罡可以安心。」南宮澈望著他,「你現在就動身?」
「不能耽擱了。若是她出了什ど事,我……」駱少罡匆匆地一抱拳,「對不住,這就告辭了!」
提著長劍,跨上座騎,駱少罡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往南城門飛馳
已經延誤太多時間了!如果她真的走了那條路,而有個什ど意外……他無法原諒自己!
離開明錫城,轉眼已經四天了……
烈日下,只覺得頭好生暈眩,四肢也猶如灌了鉛般的沉重。馬蹄踏在塵土飛揚的路上,顛簸得讓她想吐,無法清晰地思考……
困乏地眨眼,眼前依然亂色斑斕,頻頻閃現那張五官如石雕般深刻的俊臉。
駱少罡……
他……不知現在怎樣了?離別時,她說的話似乎太重了些……
其實……其實不怨他……當時只是感到狼狽,情急之下一心求去。雖然,被他誤會她是愛著那殘暴的華夷王呂嚴,心裡的確好生苦澀……
喉頭突然一陣干癢,忍不住咳了幾聲,頭更是暈眩得脹痛。她伸手貼上額頭,頓時驚覺有些發燙。
從早上便覺得不太對勁,她……該不會是生病了吧?聽說這一段路很不安全,宵小眾多,得抓緊趕路,不能耽擱啊!
一咬牙,在馬臀上加了一鞭,不顧身體的抗議,縱馬飛馳。馬蹄急促,頓時只覺得兩旁景物往後飛掠,蘭姬被揚起的塵土嗆得難受,忘了去留心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