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寂靜中,一抹淡雅的身影在四個軍士的押送下,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剛才那個是徒有虛名,這個,倒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軍師南宮澈吐出一口氣,喃喃自語。
如雲的秀髮、欺霜賽雪的肌膚、新月眉、懸瞻鼻、紅艷的櫻唇,和那一雙清澈的鳳眼,組合出精緻得奪人呼吸的五宮。雖然伊人只是靜靜站立,卻宛如懸崖邊盛開的一枝蘭花;無法否認,是天下無雙的風華,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有片刻失神。
如此絕色……難怪華夷王視為珍寵,特別為她建造耗資千萬的蘭苑棲息。
「臣女蘭姬,叩見靖朔王。」她盈盈下拜,姿態從容而高雅。
「平身吧。」靖朔王溫和地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微笑說道:「你不必害怕,久聞蘭姬的舞蹈乃是天下一絕,而且琴藝、歌喉也少有人能相比……我想讓你隨我回靖朔王都,為我調教宮中藝人。你意下如何?」
蘭姬站起身來,斂袖垂首,「若靖朔王如此希望,臣女自當遵從。」
靖朔王睿智的眼神一閃,「那,到底是願還是不願呢?」
蘭姬淡淡一笑,「您是靖朔之王,如今華夷已滅,也就是臣女的國君了。臣女願不願意,重要ど?」
四周頓時響起幾聲細微的抽氣聲,讓蘭姬心中微感嘲諷。
才遭滅國,就對新王如此說話……實屬不智啊!如果她不是那ど累的話,也許她會在乎,會感到空害怕……
抬起水眸,她無畏也無恨地望著寶座上那位華夷國的新主子,靜靜等候宣判。
靖朔王沒有發怒,只是表情中更顯露出幾許深思。他深深地打量了蘭姬片刻,突然道:「就讓我看看你那獨步天下的舞曲,是什ど樣子的吧!」
蘭姬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眼中卻極快地閃過一絲波動,躬身為禮。
「遵命。」
靖朔王點了點頭,轉頭吩咐道:「傳樂師來。」
「不必了。」她卻出聲阻止,垂著頭,幽幽說道:「不需要伴樂。舞曲,本就都在心中。」
此言一出,再次讓所有人感到錯愕。哪有歌舞不需要伴樂的?前聽未聞啊!這絕美的姑娘,該不是存心想激怒靖朔王吧?
在所有人好奇又擔心的注視下,蘭姬淡淡一笑,從容轉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長袖輕曳,旋轉了起來,以那獨特、快而無比精確的舞步。雖無音樂,卻依然強烈而奔放,扣人心弦。
王位上坐著的不再是那個令她噁心,恐懼到渾身顫抖的男人,五年來的第一次,她跟隨的不是琴瑟,而是心。
不由地,想起了這些年來多少個夜晚,忍著眼淚包紮流血不止的雙腳……
多少次傷至骨髓,寸步難行,不得不浸泡藥水止痛,雖然明知那是飲鴆止渴,卻別無選擇……
多少次,胃中因為色迷貪婪的目光而泛起酸水,翻攪不已,還要強顏歡笑地陪酒,稍有不稱意處,就要忍受粗魯的拳腳……
多少個夜晚,滿身傷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顫抖,感覺自己連條狗部不如……
世上有誰知道華夷王的真面目啊!有誰知道,那精巧絕倫的蘭苑,是她無法掙脫的牢籠啊!有誰知道她傷痕纍纍啊!
揮袖飛旋中,腳上又傳來那熟悉的刺痛。這一次,她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將一切化為朦朧。
再也不要了……她再也不要以歌舞為生!沒有人在乎,沒有人看得見嗎?她,早就已經舞盡了一生的傷心啊!
「夠了。」
突然響起的低沉聲音穿透她有些混沌的知覺,心中猛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她斂袖低垂下頭,不讓看見臉上的一片淚痕。
「我明白了……」耳邊傳來了靖朔王深重的歎息。停頓片刻後,他繼續說道:「蘭姬……本王賜你快馬一匹,黃金五百兩,准你自由離去。」
「呀?」她震驚了,不由自主地抬頭,卻愕然發現那個擁有精兵強將無數的王者眼中竟然有淚光浮現。
「果然是冠絕天下的技藝啊。」靖朔王深深歎息,「只是,若這非你所願,我又怎能勉強?往後……好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吧。」
「……」她無言了。這,是所謂的以仁德治天下嗎?
「多謝陛下恩典!」蘭姬終於哽咽地擠出聲音,深深拜謝。風姿依然是那麼優雅從容,眼中,卻再次淌下了激動的淚水。
終於自由了……
騎在馬上,蘭姬隔著面紗,癡癡地回頭望著王城的朱漆大門。
華夷王朝陷落了,華夷王也死了,而那個當初將她獻入宮中換取榮華富貴的財主樓萬生,如今,是不是正匆忙地捲起他的家當逃命呢?
一切終於都結束了,可是……
那是多ど漫長的五年哪!被關在深宮之中,度日如年地數著日出日落……心已如死灰,再也受不起人間的繁華,不堪面對滿城的車水馬籠,只願從此隱居山林,安靜度過殘生。就是終日只有青山綠水相伴,也再不要面對一切的貪婪和醜惡……
蘭姬調回視線,淒冷地一笑。抿著嘴唇,她斷然一抖韁繩,催馬朝官道的方向馳去。
突然,前方一陣塵土飛揚,讓她不由地勒住馬匹,瞇起眼睛細看。只見陽光下鎧甲閃亮,一名高大的武將騎著黑色駿馬,筆直朝她的方向飛馳而來。
還來不及側馬閃避,對方那匹四蹄如飛的高頭大馬已經近在眼前。她的座騎受驚,突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
「呀!」蘭姬驚喘,連忙緊緊拉住馬鬃,眼看就要被摔下去……
「吁……」低沉的男聲急叱,一隻大手迅捷無比地捉住她的韁繩,熟練地扯住。轉眼之間,已經安撫了她那匹白馬,讓它乖乖地站定不動。
高大的男子鬆了口氣,連忙抬頭想要道歉,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倩影,卻明顯地楞了一下。
一身素衣如雪,覆面的輕紗飄飄,雖然看不見容貌,但是如此清雅的風儀,已經飄逸宛若瓊台玉女,實在是他平生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