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丫環攙扶起身,封凝香看她的樣子真是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了。溫柔偷偷翻了個 白眼,無語問蒼天。呵,是誰對不起誰在先啊?
好吧,送佛送上天,氣人氣到底。小媚機靈地為主子遞上古箏,溫柔挑寡地對封凝 香笑笑,在眾人饒有興味的注目下大方坐下。
對滿堂貴客福了一福,她放棄原本屬意的「南進宮」,改彈民間小調「山坡羊」。
這「山坡羊」的好處嘛,就是簡短,詞又容易改,不必多費神。
特地意有所指地看了狼狽的封凝香一眼,她唱得很大聲:「朝朝六橋,夜夜重樓;
輾轉行經歲歲年年,願體健,長自在。
草庵破瓢喜分清粥,遙看朱戶宮牆柳。
榮,或天許;辱,人自取。」
嗯,她不是曹植,沒那個七步成詩還能膾炙人口的本事。說實話,這「山坡羊」是 臨時起意,篡改得真是有夠爛的,不過……氣得到人就好了,不是嗎?連一慣冰顏的蘭 靈也偷偷掩嘴笑了,至於封凝香離去的難看臉色……不說也罷。
辱,人自取啊﹗溫柔偷笑在心,在滿堂捧場的掌聲下開始自在優閒地彈她的「南進 宮」。***比起封凝香的退場,溫柔的就風光太多了。不過她並不急著回房,便坐到 一旁喝茶等蘭靈。晚上要去康成小王爺的畫舫上助興,再怎麼說也得打扮得體面一些。 蘭靈的眼光一向獨到,不妨拉她給自己拿個主意。
唔……蘭靈彈的曲目好熟悉,是--「蕉窗夜雨」?
天!聽著她的琴音崢崢,脆亮如珠落玉盤,從來在琴藝上偷閒的溫柔不禁再一次有 些汗顏了。不愧曾經是大家閨秀,書香門地的千金小姐,這琴上的造詣,所呈現的意境 ,實在是她望塵莫即的﹗蘭靈……真是可惜了!官家千金的命,到頭來落了個風塵女子 的運,也難怪她總是不苟言笑了。並非自命清高,而是她的出身,本來高出平民女子許 多,如今家道中落,又遭不肖叔父陷害推入火坑,她……唉!雖然感激李嬤嬤仁慈地保 住她的貞操,可是心裡總是苦痛難言的吧﹖記得一年多前她剛到時,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常常呆呆、默默地垂淚,誰也勸不聽。後來心死了,淚干了,就成了現在這冷若冰霜 的樣子……說她溫柔是幸災樂禍也罷,可是心裡……是有些慶幸吧﹖不曾身家顯赫過, 就永遠都不會體驗蘭靈的痛。感謝她那思想獨特的老娘,她,只要默默地發她的橫財就 好。「榮華富貴」四字中,她也只求那個「富」,其餘的,高攀不起,更無福消受!
一曲完畢,自是掌聲四起。蘭靈既無微笑也不答謝,按規矩匆匆福了一福,面無表 情地轉身就回到溫柔身邊,低聲但有些急切地問︰「走了吧?」
溫柔也只能點頭,隨著她朝後面的飄香閣走。蘭靈總是拖到最後一個表演,兩人又 不相熟,溫柔甚少留下來等她……她一點沒變!還是如此不懂圓滑,也難怪才情最高, 賞金卻永遠很少了,不像她和封凝香兩個,多福幾福,陪幾個笑,外加兩句「多謝大爺 捧場!」,「各位大爺慢慢玩,玩盡興啊!」的應場話,賞銀便滾滾來了。
不過,就像半年前那次一樣,溫柔決定當個聰明人,省下開導蘭靈的口水。蘭靈到 底曾經一無所缺,個性不似她們這些人愛財。要這位前禮部尚書的千金賣弄風騷,直接 叫她去跳井還比較有可能。
「吶,就是這件。你說配什麼首飾好﹖」隨意將所有珠花首飾拿出來散了一床,溫 柔拎起那件粉珍珠色的宮裝換上了,邊束帶邊問正好奇打量她房間的蘭靈。
也許是昨晚沒睡多少時間,感覺有些累,便將小媚差去買她最愛的冰鎮酸梅湯提神 了。現在這房裡只剩她和蘭靈二人。人少了,蘭靈顯得比平時自在了些,有些「人氣」 了。
「溫柔,你怎麼東西都這樣亂放?」有根金煉纏上了珍珠耳環,蘭靈巧手用了不一 會就解開,兩隻耳環湊成一對送到她面前:「戴這對吧,這南洋珠光澤亮,和你的衣服 相襯。」
「好。」她接過沉甸甸的耳環戴上,看蘭靈費力地轉和另外兩條糾纏在一起的金煉 奮鬥,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我這人邋遢慣了,也沒理一下就--」
「無妨。」蘭靈隨口答道,轉眼又為她挑出一對鏤銀鳳紋白玉鐲、一塊帶著六個紫 金小鈴的雕花鎖片、一條垂著翡翠墜子的珠煉,和相襯的珠花步搖。「今晚有什麼大人 物要來嗎﹖」
「嗯﹖」溫柔一楞才想起赴宴的事只有李嬤嬤知道,沒大聲喧揚,怕善妒的封凝香 再發神經。
「今晚康成王的獨子在西湖賞月,命我前往助興。」
「哦?」蘭靈似有片刻怔忡,「……賞月嗎?」
「怎麼了?」溫柔邊梳起頭髮邊從銅鏡裡看她,蘭靈的神情有些奇怪,難道是被她 無意間勾起了什麼回憶嗎?到底也曾經貴為尚書之女,想來有過畫舫賞月的風光吧﹖「 ……沒事。」蘭靈很快掩飾起那短暫的失態,淡淡說道:「耳邊留幾絡散發吧,好看些 ,別全梳進去了。」
「嗯,好。」溫柔手下未停,聽從了她的建議。既然人家不想說,她就沒必要追問 了。太雞婆了徒惹人嫌,何必呢?
蘭靈像是欲言又止,猶豫片刻終於放棄,不過她也無意離去,心不在焉地把玩溫柔 茶己上雜七雜八的小玩意。
「這是景德鎮的細瓷做的,底下有印章吧﹖」見她似乎對自己那只暖爐愛不釋手, 溫柔隨口問了她。
「……」蘭靈好像到現在才看清她手上拿著什麼,歎了口氣,她低聲道:「是啊, 景德鎮陶瓷聞名天下,當真不一樣……我以前也有一個,與這好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