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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唇間泛出清甜笑意,大力地吸了口江邊夾雜著濃郁花香的清洌空氣,她再也忍不住滿心興奮,根本顧不得身後還有個嘯風,性急地跳下了馬,逕自奔向那清澈見底的潺潺水流。
「哇……哈哈哈!」她伸手撥弄清流,那初春冰涼的水溫一時凍得她驚呼,但她隨即又笑開了嬌靨,頭一個動作便是除去了自己的鞋襪,將兩隻白玉蓮足整個浸到了江水之中。
呼……啊!徹骨冰涼頓時從腳底竄上頭頂,感覺真是……棒、棒、棒呆了!
蕭湘愛死了這種刺激的感覺,咯咯笑著,小腳樂得直踢水花,粼粼的波光之上又添幾許漣漪。
嘯風遠遠地瞧著她,眼光癡迷。
她就像漫遊在山間的精靈那般美、那般純真。
心似冰清,人如明鏡,她總是那樣明朗自然,沒有絲毫矯作猜疑。
當她笑開的時候,他會感覺世界突然光亮一片,春意洩滿大地,暖意融融,薰人欲醉。而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醉了……
就在她第一次對他綻開甜笑的那一刻。
他淡淡地露著微笑,緩步邁向她。當他步至她身後時,她正像算好時機似地向後仰頭。
「嘯風,這水好冰,你要不要也泡泡?」
她熱情地邀請,那彎似新月的眼眸閃著動人的光輝,他再次心蕩神馳,覺得神魂都快離自己遠去。
「不了,你自個兒玩得開心便好。」他緩緩搖頭,寵溺輕道。
向來都是這樣,嘯風有時不一定陪她玩,只是伴在她的身邊,不出聲,偶爾便這麼靜靜地出了神。
不過誰教他是皇子嘛!不想些高深的玄妙道理好像就顯不出他的智慧。她也習慣了不去吵他,他想講話時自然會說,更何況……就算他說了,她可能也一翻兩瞪眼,鴨子聽雷。
蕭湘仰首望了他半晌,倒也不在意他的拒絕,聳聳肩便轉回頭去,又開始自得其樂。
嘯風在她身後,隨意在樹蔭下找了塊乾淨的大巖坐下,潔白的月緞衣擺披拂在巖上,上頭落著幾瓣桃紅,襯著他俊美的面容,更是飄逸如仙,不似在人間。
他凝望著她的背影,燦亮的水光映得他雙眼發痛,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眸。
那清澄的水面亮潔如鏡,映著滿江桃花,紅艷似火,沿江熊熊地燒……熊熊地燒……
火把也熊熊地燒,照亮了半邊暗黑的夜;殺聲震天,轟得他的意識昏昏沉沉。
可是珣陽的身影卻還是那樣清晰。
他總是那般耀眼,即使在恐懼的黑夜,他還是像個絕對的光源體,深深吸住他的目光,移也移不開。
殺了他……快殺了他……
等……等一下……
你還在猶豫什麼?快殺了他啊……
可……可是……那畢竟是珣陽……
別忘了,是珣陽殺了你母后!他背叛了你!
……別再說了!他咬著下唇,拚命地搖頭,他的頭好痛,他什麼都不想聽……別再說了!
可是誰也不聽他的,漾著冷笑的面容甚至放肆地繞著他轉,嘴巴一開一合,聲聲句句說著──
是誰永遠幫著你?
住口!
只有舅舅!
住口、住口!
珣陽背叛你了,他害死你母后,你再也沒有親人了,你懂嗎?你只剩下一個人了!
他渾身劇顫,慘白的雙唇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從他手中抽走了兵符,笑容頓時擴大、擴大、擴大……
得意的聲音遙遠地傳來,像是鬼魅一般緊緊纏繞住了他。他怔怔地望,那驀然猙獰的笑容。
把一切的事情都交給舅舅吧……
嗯?嗯?嗯?
他駭然猛睜開眼,整身冷汗。他瞪大眼,驚喘不定,竟一時仍無法回神。
舅舅泛著冷笑的冰涼眸光飄蕩在眼前,他驚駭地搖頭,想甩開那沾滿血腥的回憶。
不要再來糾纏他……不要……忽然沉重得無法呼吸,他痛苦地彎下身子,重重地喘息。大掌抬起,想擦去滿頭的汗,但他才一見掌心,整個人卻狠狠震住。
掌心殘留著不意揉碎花瓣的汁液,但映在他眼底,是血、是血、是珣陽的血!
是他害死他!
他看著珣陽從山崖上掉下去。
是他害死珣陽!
「啊!」他驚駭大叫,用力地甩著手,像是想甩開那滿手的血腥。「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死珣陽!我沒有!」
他突然抱著頭激烈大吼,而蕭湘被他嚇到,猛然回頭,竟發現他已蜷曲在樹蔭之下。
「嘯風?!」蕭湘驚叫,顧不得沒穿鞋襪,腳猛一滑,還是連跑帶爬地急忙趕到他身邊。「嘯風,你怎麼了?嘯風?!」她心急地搖晃著他。
嘯風還是驚懼地直嚷:「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他害死珣陽!叫那些陰魂不要來找他,不要來找他!他雙手掩面,渾身劇顫不休。
蕭湘見他這模樣,嚇得魂都要飛了,她驚慌大叫:「嘯風,嘯風,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呀!」
豆大的淚珠立刻被逼出眼眶,她伏在他身上,嚇得哇哇大哭。而他雙眼直愣地瞪著手中的花汁,冷汗從鼻尖滴落,直過了好一會,才終於震愕地從夢魘中回魂。
「我……」他是怎麼了?怎麼又想起這些應該早已遺忘的事?
他才一開口,她便哭得更凶,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嘯風,你在做什麼啊?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他怔怔地摟著她溫暖的小身子,氣息緩緩地安定了下來。
是啊,他是怎麼了,怎麼又想起這些早應遺忘的事?他舉袖抹了抹滿頭冷汗,長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有多少年沒作過這個惡夢了?他抿唇想著,卻發現已久遠得不復記憶。最近的一次該是剛回到嘯風殿的時候吧……
那時他的世界給劇烈地顛覆了數次,精神不堪負荷,夜裡夢魘纏身,日間神魂不定,情況嚴重到只差沒有精神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