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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蘇太夫人都忍不住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但當她醒覺,她立刻怒火滔天地猛然站起。
「哼!不喝了!不喝了!」拄杖重擊地面,蘇太夫人怒得轉身就走。
蕭湘沒有說話,也沒有挽留,她只是美眸煙然地望著蘇太夫人的背影,唇邊泛起一絲迷濛的微笑。
為什麼生氣呢?
她不懂,也不想懂了。
她的前半生總是在想著如何讓人快樂、怎樣逗人開心,但那是因為當時她的心中有著無限的光明與喜悅,總希望能將己身的幸福也一一傳遞給他人。
可是現在,她的幸福沒有了,她的力氣也消失了,殘存的最後一口氣也僅夠她這麼悠悠忽忽地活著撐著,不死不活。她已經什麼都無法想了,也什麼都無力做了。
「唉。」
一聲歎息從身後傳來,蕭湘朦朦朧朧地轉頭,漾開了一抹朦朦朧朧的笑意。
「旻淞哥。」
只有此時的笑意是貨真價實。五年來蘇旻淞待她的好無庸置疑,新婚夜時的一句承諾,一直延續到了今天。人前他敬她如妻,人後他待她如妹。在蘇太夫人不留情面給她難堪時,也只有他會費心費力為她排解、替她辯護。
她真感激他呀!從骨到肉、由心到魂,徹徹底底,誠心誠意。
「娘又給你氣受了?」他憐惜地望著她,緩緩地坐下。
「沒有。婆婆待我很好。」她悠悠地笑。
「還在騙人。」蘇旻淞亦逸出一笑,他隨手拿起了方才沏好的茶盅,啜了一口,不由得讚歎,「好茶。」
蕭湘還是悠悠地笑,眼神卻從蘇旻淞的身上,又轉回了那亭前亮晃晃的水波,任思緒隨著那波動,緩緩地蕩漾、再蕩漾……
蘇旻淞的眼神也凝望著遙遙碧波,寧靜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直到過了好久之後,蘇旻淞才緩緩輕歎,打破了這朦朧的靜默。
「誰道閒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他低低吟詠,轉眸望向蕭湘,「又是春至了……湘妹,你的惆悵也依舊嗎?」
蕭湘沒有回答,也沒有震顫,她只是緩緩地回過煙蒙的美眸,略微不解、有些疑惑地凝望著他。
「為什麼?」她淡淡地蹙起秀眉。
旻淞哥雖然待她溫柔、照顧她無微不至,卻從未問過她和嘯風的事……她一直以為他是不在意的……但……他也會嗎?
蘇旻淞因她的問句僵凝了一下,卻過沒多久,滿面溫柔的笑意也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垂眸斂眉的沉重綿長歎息。
他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鎖眉凝望了水波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終於再度開口。
「今晚蘇堤畔有場管弦花月宴,是慶祝聖上登基一週年,威遠侯主辦的。湘妹,我看你這回……就陪為夫的出席了吧。」
第九章
春江花月夜,絲竹管弦悠揚綿密,在那花香濃郁、夜色似錦的琉璃夜裡,徐徐繪出一片和樂昇平、繁華鼎盛的盛世景象。
這是先帝勵精圖治的成果,也是當今皇上賢明聖裁的結果。
撇開當年的為愛癡狂,嘯風的一切無不符合皇帝的種種期望。
當他大病醒來之後,他更沒有如皇帝擔心中的激烈抗拒,反而只是平靜出奇地接受了這一切的事實。
然後一切都順順利利地展開。觀察了嘯風好一陣子之後,皇帝終於放下心,放手讓嘯風當監國。
嘯風做得真的很好,甚至在他治內懸宕多年也難以解決的諸多難題,都在嘯風冷靜而果斷的手腕之下,一一迎刃而解。
這讓皇帝真的很放心,於是在一年前的某一天,他終於安心地閉上眼,溘然長逝。
嘯風登了基,當年父皇為他迎立的太子妃名正言順地成了皇后。他一向敬重賢妃,尤其在當年的事中,只有她是從頭到尾一直支持著他。
所以他不僅追封自己生身母后為當今太后,也加奉賢妃孝賢太后之名,讓她備受天下人崇敬,尊榮無以復加。
而此刻,蘇堤上有座華麗樓閣,那是光華的集中點,也是世間極尊榮貴的頂點。
嘯風倚坐在華樓之上,悠長的俊眸半閉,五年的時光下來,曾有的激狂氣息已經深深沉澱,淡化成絕俊容顏上的深沉及平靜。
卻反而加重了他心思的不可解。
當她望著他的時候,她再也不瞭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這種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呢?孝賢太后蹙著眉頭,不禁再度地陷入迷惘疑惑。
但看在皇后的眼裡,她根本不覺疑惑,心中只有那數不清的害怕恐懼。
她……真的怕他呀!即使已同床共枕了五年,但她從不瞭解他心中究竟有什麼想法。有時候,對上他深不可解的黝黑眸光,她心底還會竄起徹骨冰冷的寒意,總教她不由得顫抖膽寒。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如果早知太子會是那樣一個恐怖的人,她當初還會聽爹親的安排嫁他嗎?她不禁深深地懷疑了。
皇后強扯著滿面僵笑,戰戰兢兢為嘯風斟酒。但顫抖的雙手卻透露了她的緊張,好好的一盅酒被她灑得四處都是。
「聖……聖上,請……請用酒。」
嘯風沒說話,只是抬起墨眸淡淡望了她一眼。皇后頓時悚然一驚,微顫的身軀抖得更嚴重了。
嘯風雙眉隱隱一蹙,他望著那神似蕭湘的眉、神似蕭湘的眼……卻為什麼不能連性格也神似蕭湘呢?
閉上眼還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當她是他的蕭湘,可是她的膽怯恐慌卻一日比一日嚴重,和他的蕭湘的差距也愈來愈大。
蕭湘不可能怕他的。
從小時候的第一眼起便是這樣,就算全宮廷的人都畏懼他、疏遠他,也只有蕭湘會漾著那一臉比花還美的笑,咯咯地奔進他的世界,帶給他無限的光明和溫暖。
那時的蕭湘是他的生命、他的希望,是他捧在手裡、燃在心底的一簇小小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