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吧?」是秦天陽溫暖低沉的聲音。
阿雪發現自已眼前居然一片朦朧,她看不清他的模樣,而他卻是一直在她的身邊守護著。
「想哭就哭出來吧,沒有人會笑你的。」
阿雪眨了眨眼,努力想擺脫掉那片模糊不消的感覺,這才發現淚水開始不可扼阻的決堤而出。她看著秦天陽寬闊的胸腔,他向她伸出了雙臂,阿雪再也控制不住地伏在他胸前,再也顧不得外人的眼光和平日的矜持,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的痛哭失聲。
在大劫中死裡逃生的阿榮,很快出院了,他畢竟年輕恢復得很快,現在已經又生龍活虎地和阿雪坐在堤防上,看著艷陽下平靜無波的海面。
「……程步雲現在情況怎麼樣?」阿雪去過醫院幾次,先是在醫院大門口被一大堆的記者包圍,質問她和程步雲的關係,好不容易進到醫院,就被程太太和他公司的人擋在病房門外,程太太歇斯底里地咒罵著阿雪,讓阿雪簡直無法忍受,而不光是阿雪,連黃記的人也一律不讓探病,阿雪除了知道程步雲還活著之外,其它的狀況一律不知。
「我去看了他幾次,他一直沒醒過來……,而且我每次去,旁邊都圍了一堆他家衛的人,像是怕我會對他怎麼樣……」阿榮扒了扒短短的小平頭,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你直說吧!」阿雪看到了他的表情。
「從我醒過來的第二天就跟我爸到隔壁病房去看過他,他媽媽很凶又很……她講了很多難聽的話罵你,當然也罵了我幾句……總之,她本來也不讓我們進去,後來是一個看起來很像生意人的先生跟他媽說了幾句,她才很不甘願讓我們進去的。」
「後來呢?」
「我們進去看他,醫生說他的腦部有受到撞擊,可是應該不至於那麼嚴重,反正他就是一直沒清醒過來,醫生也查不出原因。」
阿榮小心翼翼地又看了她一眼,「我聽他媽媽說,他是為你才下去救我的,報上也都說他是什麼浪漫英雄……,他真的是為你才去救我的嗎?」
阿雪看著遠方,不黃可否,她不知道該怎麼跟阿榮解釋這複雜的情形。
「……我那個時候吞了幾口海水,又冷又濕,明明看到距離岸邊就那麼近,可是連一點游回去的力氣也沒有,我想我完蛋了,一下子又一個大浪打過來,我全身軟綿綿的已經沒半點力氣,我心想算了,就讓他一直往下沉,忽然一隻烙鐵一樣的手臂抓住我,便把我拖了起來……他看起來既生氣又凶悍,他一手抓著我的手臂一手抓著我領口,咬著牙,對我大吼大叫,他說:小子!我費了這麼多力氣才來救你的,我不准你死。我聽到他的話,這才又生出了一點力氣來,我一手抓住他,一手抓著小艇的把手,被他拖上了小艇,我一上去就認出那是我爸爸的船,那時候心一放鬆,人就昏了,後來發生什麼事,我就完全不記了。」
阿雪點點頭,「你再去醫院看他的時候,幫我問候他,醫院我進不去,我送的東西也全被丟出來,只有靠你幫忙了。」
「沒問題。」阿榮想了一下,「阿雪,嘔……我爸說我的命也等於是你救的,他要我告訴你,不論別人、報紙上怎樣亂說,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而且漁港的人也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你,阿榮。」阿雪拍拍阿榮還不是很厚實的肩膀,但阿雪相信只要再過幾年的鍛煉,他應該會像他父親一樣了吧!阿雪停了一下,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問道:「還會想上船嗎?」
「會!當然會!」阿榮宣告他的朝著大海通,「我以前太狂妄自大了,我以為自己可以辦得到,現在我算是學到乖了。我學會敬畏它,但卻不會怕得不敢靠近。」
「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否則我們又要少了一位最優秀的未來船長,加油喔。」
「謝謝你!阿雪!」阿榮露出了年輕人特有的,混合著驕傲和羞澀的笑容,站起來朝阿雪行了個漂亮的舉手禮。
「怎麼辦?為什麼他一直不醒?」程步雲的母親坐在病床邊望著這個最疼愛的小兒子,已經第七天了,依然昏迷不醒。
「媽,醫生說他腦部只是輕微挫傷,腦震盪也不嚴重……可是這種小地方的醫生,你又能指望他醫術有多好?前幾天是怕腦震盪不能移動,現在好了,既然沒有問題,我們趕快把小弟送回台北治療。」程步雲的大哥說。
程太太轉念一想,「也對,也省得那狐狸精一直妄想要來看步雲,你們記住千萬不能讓她進來,」
「我們都知道。那好,玉芹,你快去幫小弟辦出院手續。」
程步雲的大哥立刻轉身吩咐他的妻子去辦。
「看吧,都怪你們,我早跟你們說步雲是真的給那狐狸精迷上了,結果你們全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現在好了,人成了這個樣子,這可怎麼辦才好……」程太太指著程步雲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哭道。
放下了手邊的工作,全在這頭等病房裡排排坐的幾個人,被指責的均是一臉無奈。最後還是程步雲的大哥開了口,「媽,你別操心了,等回到台北我們給他請最好的醫生,到時候看醫生怎麼說,再做打算。」
「最好是沒事,否則我怎麼跟你爸交待……」
「沒事的,步雲從小就運氣很好的,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下午阿榮帶了消息到漁市場給阿雪,程步雲回台北了。
幾天以來,阿雪像行屍走肉一樣的在工作,她還是每天照常到市場上班。但連工讀生阿聰都可以看得出來她根本心不在焉。她對自己感到生氣,如果程步雲始終沒有醒過來,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大家都容忍著她的反常,阿財、阿福伯分擔了她的大部分工作,她幾次想強打精神面對,但她發現自己長時間建築起來的堅強堤防已經決堤了,她一直隱忍不發的情緒突然間也變得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