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地睨著她,一會兒才又低下頭繼續審圖,並將一份檔案夾遞給於曉戀。
"我?好奇?"
"嗯。"頭沒抬。
拿著檔案夾,在一邊的沙發坐下,又看了徐承海一眼,跟著無聊地咬著鉛筆頭沉思幾秒,說了:"我是很好奇。"
"什麼?"猛然抬起頭,聲音很大,像腳被東西砸到。
被他一嚇,差點沒咬斷鉛筆,她盯著那個從位置上跳起,急步走到自己身邊坐下的急躁男人。"什麼……什麼?"她反問。
他坐下的力道,使她不怎重的身體彈跳起來。
"什麼?就你承認對他有興趣。"話才出口,他就覺得心虛。這幾天他是怎麼搞的?居然偷偷監視起她的一舉一動,每當她提起湛良威,不論公事或私事,他心頭的酸意就一點一點湧了上來,活似個妒夫。
這肯定是看了曉戀日記所產生的緊張效應。那謎樣的男人……嘖!管他什麼男人?總之,他現在已經被攪得混亂了。
"這……"有些失笑。"問這個,是因為他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他誇張的反應,令她驚訝,她還以為他眼裡只瞧得進工作,心裡只塞得進工作,他現在的樣子,很像個躁性的小孩。"你吃醋?"以眼角瞄他。
聽了,只刻意擺闊。"我都幾歲了,不玩這種小孩子遊戲。"
"這樣嗎?"他的情緒很明顯,但是總不承認,牽牽唇角,跟著很小聲地嘟嚷:"其實我更有興趣的是你……"但他總是很忙。
不期望他聽到她說的,她隨意翻動手上的資料夾。
對靶似地望住她的雙眼,他捕捉到她的喃言。"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因為你從來沒問過我的身家,即使我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他指得是更深入一點的。
原來他還是聽得到她的牢騷的。"那現在問來不來得及?"懶懶地,她嘻笑。
瞧她刻意輕鬆的表情,他再有氣,似也發不起來了,僅是兩臂交抱,雙眉橫豎。"嘖!你真是沒誠意。"
"那麼這樣誠意夠不夠呢?"將檔案夾擺到一邊,兩隻腳板碰地,上半身坐直,做請益狀。"於公,你是我的老闆,所以我從來不敢問;於私,你雖是我的……咳咳咳,我也……"欲言又止。
"你不問,是因為我的感情紀錄不佳,和家裡交惡,又有一段不良的婚姻紀錄?"
聞言,她只搖頭。
其實他早該想到,這些事情,不清楚的人,勢必將之列為不良紀錄,何況她對他的意義不同,他該早點告訴她的。
"這些,我早該說的。坐好吧,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夠放輕鬆。"他將接下來這一段視為跨越藩籬的一步。"過來一點。"
他拉近於曉戀,讓她倚在他身前,而自己則斜倚上沙發的扶臂,一手撐住後腦,眼睛瞪著天花板。
"說到我家裡……其實我父母人都不錯,只是古板了點,認為將小孩子送出國,讀個碩士博士回來,一定得成大功立大業。"盯著身前的她,笑道:"你一定會很奇怪,我現在這樣不也是獨當一面?"
她沒回應,只是專心聽,他起伏的胸抵著她的背,讓她有種躺在大海懷抱的安穩感。
"對,現在的我也是獨當一面,不過是以我的方式,而不是以我父母的方式,我的婚姻就是他們希望我比別人更順利、輕鬆的方式。"
古時候有"利益聯姻",在愛情這麼樣自由的年代,還會有嗎?她不禁聯想。
吐了口氣,抑鬱地說:"我的前妻比我大了六歲,她家裡相當富裕,家族事業也剛好是建築這一行。"玩著她耳後的發。
瞎貓碰上死耗子,她胡亂猜也讓她猜中,暗暗吐舌。
"不過你想,當時年輕氣盛的我怎麼可能聽我父母的安排?"他吭了一聲,似乎正回想著自己反叛的曾經。"我一回國他們就急著要我結婚,而我確實也逃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直到我身體原本就很差的母親病危。"
"所以,你答應了結婚?"抬起頭,看著他疑似消瘦的下頷,她順著語尾問。
"很好笑對不對?當初被放洋,是希望我從那些高鼻子人類那裡學一點什麼回來,回了國我還是不折不扣的傳統孝子一個。"
"你學的是他們的專業,生活觀念並不一定得改,何況中國人本來就特別注重家庭。"感受著他有別於職場上的軟性一面,他雖然總是激進、外放、極度主觀,但碰上親情、感情上的問題,卻也有他的無奈、退讓。其實這樣的他,雖身不由己,卻人性地讓人忍不住想珍惜他,起碼,他不會因為道德而矯枉過正,再起碼,他不會因為個人主義而放縱過了頭,且夾處在兩者之間,他深知自己的方向,未流於盲從。
很高興她瞭解,他欣慰一笑。"只是這樣情況下產生的婚姻關係,說真的要持久很難,何況像我這樣一個堅持愛情信念的人。"雖然他並非完全不喜歡他的前妻。
他執起於曉戀的手,撫著她光滑的無名指,悄然生出在上頭添上某物的慾望。
"所以,你們離婚了?"
"你不必替我們覺得惋惜,因為我和她結婚的動機基本上就是個錯誤,所以,我們結束得很平和。說了你也許不信,我的前妻她也是在無奈的情況下嫁給我。"
狐疑地盯著他。
他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女人總是過不了歲月催人老這一關,年紀到了總是急急忙忙找對象,當時她已經三十好幾--所以家裡的人替她物色好了對象,她也就依了。"
點點頭,她贊同他這個說法,因為這種情況在台灣滿常見。
仍舊倚著沙發扶臂,他稍微坐直,將她更嵌進自己的懷裡,由她的頭頂望下,他可以看見她的表情。"在這一段婚姻裡,我和她起碼都成長了些,惟一遺憾的,是我又誤了她幾年青春,現在的她,正在美國攻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