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離他?"珉兒狀作驚訝,跟著急急搖起頭。"誰說要轟離他的?倘若真的趕走了他,那我的腿讓誰來治?"
"治腿?"
"是啊!我這雙腿能不能走就全靠他了,你不曉得嗎?"
頓時小'?'愣住了,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會兒摳摳頭、一會兒搔搔腦,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喔,這事你當是不曉得的,都怪我糊塗,光是自己煩惱著怎麼應付他,都忘了該和你說了。"她佯作恍然大悟地咯咯笑起。"他呀!是大哥請來替我醫腿的朋友呢。"
"他是少爺的朋友?不……不可能,小姐您一定是被嚇傻了。大少爺固然交友廣闊,可也不可能有這一號長相兇惡、脾氣怪奇,而且又無禮放肆到極點的朋友。"
"你不相信是正常反應,但我說的偏偏就是事實。大哥江湖道中的朋友不知凡幾,習性奇怪的咱們也不是沒見過,而他……可就是其中個性最為奇特的一個。"
"你認識他?"小'?'大疑。
珉兒搖搖頭,於是小'?'更張大了嘴準備接話,但珉兒卻快了她一步。
"我是不認識,可大哥在離莊前也同我說了會有這一號人物到來,此人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他依約前來,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還會想要轟離他,你說是不是?"
"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我,所以我才說我糊塗嘛!"讀取小'?'的心事對珉兒來說確如飲水般輕而易舉;雖然她真不想這麼做,但卻也迫不得已。"我早該告訴你,我正煩惱著如何應付這名嬌客,因為他一不喜歡人家識得他;二卻偏好戲弄人,所以咱們最好是裝得愈迷糊笨拙,便愈合他的意。他一高興,我這雙腿就更有希望復原了。"
"是這樣的嗎?"小'?'細忖著珉兒的表情,不一會兒她便狎笑了開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早上小姐在花房那一段可演得逼真了。"
珉兒湊和地陪笑。
小'?'又接著說:
"既然如此,那他接下來要再凶咱們,咱們就繼續裝怕;他要扯咱們後腿,咱們就扮小媳婦陪笑,但是……"
"嗯?"珉兒望住突然肅起臉的小'?'。
"但是他要再像今早那樣對小姐無禮,我小'?'可不再吃他那一套!屆時縱是小姐阻止我,我都要讓家丁將他大卸八塊。"她家小姐可是大家閨秀,豈能讓他一名乞漢隨便胡來,說抱就抱的!
小'?'固然仍半信半疑,可見主子一臉的不容置喙,她最後還是姑且信之。
"那麼這件事你就先聽我的,千萬別說出去,雖然依目前情形看來,咱們是挺吃虧,可他確實有那本事讓我能再站起來。"說罷,珉兒緊了緊擱在腿上的掌,並暗自苦澀一笑。
她心裡非常清楚,那名男子即使真有能力讓她脫離殘傷之苦,可也絕不可能遂了她的願,因為他是為恨而來。一個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的人,何來再有惻隱之心關注他人的悲苦?何況她還是他仇人的親人。
望向窗外,月已半空,一方晰明清平美夜,珉兒卻再無心情欣賞。
她的思緒再度飄蕩於迷潮間。???
翌晨。
"你很聽話。"
聶驍整了整身上那套珉兒替他帶來的衣袍,而後斜倚著木架,細量著眼前碧澄身影。
裴珉兒可說是他見過的"人質"中最合作的一個。昨日自她離去,他便也隨後潛進山莊,經過一天的仔細觀察,他已確定了她山莊二小姐的身份,可是他在淨荷軒簷上聽見她和小'?'說的那一番話,卻讓他大感意外,也好奇心大起。
因為目前莊內見過他的就只有她兩人,丫鬟等於是和她站同一陣線,可是她非但半字不提他威脅她的事,還將他塑造成一名……好人,這樣出人意表的行徑,也著實讓他玩味了好一陣。
最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這娃兒要不是笨過了頭,就是聰明絕頂。
"倘若我願意全然配合你的所有要求,那麼你是否就此打消對山莊不利的念頭?"珉兒垂著眼睫。
從餘光裡,她清楚覷進聶驍偉岸的身形。
他烏密的長髮已隨意扎向後腦,朗然而現的臉部輪廓,也明顯多了分英氣,再加上一襲合身的裘袍,他和昨日簡直判若兩人。
"這麼說……你是將自己當成了籌碼,只為換得山莊的安全嘍?"他深邃的眼緊盯著珉兒。
籌碼?珉兒暗忖,雖然她是決了意守護山莊,可也從沒這麼想過自己。
聶驍緩緩站直身子,他開始繞著珉兒打量。
"我很好奇,你自始至終皆未問過我的來歷,甚至連我姓啥名誰都一無所知,何以如此畏懼於我?"
聶驍凌厲的視線令珉兒不由地背脊一涼,她強自鎮定。"這並不困難,由你談話間的蛛絲馬跡和神情、語氣的變化,便可得知你到重雲山莊的目的並不單純,我……身為山莊的一份子,自然有責任保全山莊。"
"就這麼簡單?"他在她身後一步處站定。
"是。"
珉兒頷首。隨即,她注意到一片陰影突然自她頭頂披灑而下,於是她立即偏過頭望向身側,驀地,一隻大掌映入她眼中。
聶驍不知何時已緊靠上珉兒的身後,隔著椅背,他魁偉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進暗影中;而他的雙手,也霸氣地佔據了兩側的椅子推把。
他突來的舉動,先是令珉兒心頭一驚,但不一會兒,她卻怔忡起來,她不經意端詳起聶驍擱在椅把上的手。
在他淺銅色的手背上,殘餘了些許培壅用的栗色土末;而粗糙的指側上,也被土末漬染出一小片淺色紋路。
難道他動了她讓人囤積花房的培壅土?
一般人沒有必要,是絕不會主動去碰那些摻有禽蓄穢物的異味物體的,而他……是純粹好奇無聊,還是?
下意識,珉兒掃了不遠處一眼,意外地,她竟然發現原本空無一物的花架下方多了一排陶盆,而盆內探出頭的綠苗,也正是她十天前就該移株盆內的鳶尾花苗,因為連日的心神不寧,以至於她完全忘了它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