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淥波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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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拉著腰間繩索,他困難地突破那不斷湧向鼻眼的水浪,在他開始懷疑自己快要滅頂的時候,他觸著了船緣,並費盡力氣翻上了小船。上了船,他仰躺對天,而天空卻在這時飄起了雨。

  「呵,你是覺得我脾氣太大,想下點雨來替我降降火嗎?」他憤喊著。而雨絲落在他臉上,他已無感覺,但一陣風吹來,卻讓他覺得有些冷。

  該放棄嗎?還是下個月十五再來?耳朵裡儘是呼呼的風聲,那聲音就像人在哭。

  哭?緞兒……不覺中,他又憶起那遠在故鄉的人兒。

  「緞兒,你是不是又哭了?那哭聲藉著風傳到我耳裡,那淚水就像雨般落在我臉上。每回颳風下雨,都會讓我想起你,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幽冥花,治好你的病,即使尋它得喪掉我性命。」

  腮幫子一緊,他擦去臉上的濕意,將長繩整好,又深吸數口氣之後,再度下水。這次他得潛得更深、更遠!

  沿著巖壁,他用僅存的體力,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急遽下潛。他可以聽到鬼哭似的水聲在腦裡嘶哮,也可以感覺到一道壓力正準備撕開他的肺腑,狂奔而出。但,卻不因而停止。

  而在不知潛了多久之後,他竟發現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出現了數道搖曳的白影,那白影像極了人張開的手掌,且正順著渦流招搖著。

  是……水鬼嗎?刺痛著眼,他一時無法分辨。那麼有鬼的地方,幽冥花該也在那裡,是吧?水的力量頻頻將他往上帶,但他卻拚命地往下游,游向那水鬼聚集之處,游向那無命的陰槽……

  「唔?」豈料,等他攀著巖接近那數道白影,細瞧之後,他不禁想大叫出來。是幽冥花!那晶瑩乳白的花朵!原來「長於深淵,像幽魂慘白的手」的形容,是由此而來!哈……哈哈哈……

  若非他兩頰鼓滿剩餘的空氣,他可真會在水底放聲大笑了。

  只是拉著腰間繩索,那繩索竟只到眼前,若要摘花,就得將繩索解開。而不多加考慮,他解開了繩索任由它去。一會兒,等緊抓著凸巖近了花叢,他掏出腰間短匕,想將那花朵割下,可這時卻不知從何處竄出了一道強力暗流,那暗流劃過他的手臂,硬是抄走了他唯一的採花用具。

  該死的!心底雖然大罵,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匕首隨著漏斗狀的渦流捲進深水。而不知是否眼花,當他再抬眼時,竟隱約看到花後頭有幾抹白霧的影子。

  「鬼?真是鬼?是你們不讓我摘花?但是你們愈不讓我摘,我就愈得摘,因為緞兒需要它!」

  怒目瞪著,他更是探手往花莖一抓,然……

  「噢!」這花莖竟長著刺!

  他摘下一朵,手掌也因而被莖上的花刺刺傷,那棘刺深入皮膚,直進肌肉裡。呵,這痛不算什麼,畢竟還是讓他採到了。他將花連同花莖緊緊抓著,接著又想再摘。

  「呃!」只是霎時間,那前一刻被刺傷的手臂,居然拓開一陣劇烈的痙攣,那痙攣猛攻心間,讓他瞬時麻木了四肢手中握著的花也離了手。

  怎麼?莫非……這莖上的刺有毒?難怪……難怪那漁夫僅僅摘了花瓣啊!

  等他有所覺悟,卻為時已晚,他攀住巖壁的手指開始不聽使喚,更驟然鬆開了去,是以他立即被吸入了渦流之中,隨著水流旋呀族地,漸至筋疲力竭。

  「傳說中的幽冥花呀,你果真就長在人將死之處。長在這裡,偷偷窺探著那些覬覦你的人,死在自己的貪心下……呵呵呵……緞兒,沒想到我採到了花,卻無法將它送去給你。甚至連命都沒了,緞兒……」

  最後的空氣,自他苦笑開的唇間逸去,無力抵禦水流的他,在望了眼那永不得見的天後,便悄悄地閉上眼,任由那渦流將自己往黑暗的水底帶。

  「江重濤!」只是當他以為自己已死之時,居然聽到一道嘹亮的聲音喊著,那聲音策人他腦際。是誰?他死不瞑目的眼,凝進一道身影,她自光源處直直泅來,朝他張開雙臂,模樣就像溫柔的慈母……「娘……」對著那影像,他無力地囈語。

  聽了險些沒厥了過去。「娘?誰是你娘?我是蘇映潮,睜開眼!別死呀!」蘇映潮泅近江重濤身邊,搖撼著他,但他早已無了知覺,緊閉著雙眸,像已死去。

  缺氣嗎?不多想,她湊上自己的嘴巴渡了些許空氣給他,可卻仍不見他醒來。「真是,早跟你說了別來的,還來!」

  唉,算了,現在罵他,他也聽不見!

  陷身於渦流中,蘇映潮也感吃力,尤其還抓著江重濤極沉重的身子,不再遲疑,她口中喃喃:

  「叱咄,腳下之水皆我座下,呼邪,渦神浪鬼速從我令,萬、眾、淨、空!」

  命令一出,轉眼間,那原本強大兇猛的渦流竟化為一波柔水,乖順地圈圍著兩條身軀輕輕繚繞、盤旋,而遠處也只剩幾道白霧不死心地叫囂嗚咽著。

  見狀,蘇映潮只好掀開腰間竹簍,喚出旋龜:「破仔,水底冤魂我一向沒轍,你幫我趕趕。」

  聞言,只見那竹簍擺呀擺地,且停了半刻。「破破!」忽地,裡頭噴出一道龜影,它直直對著那些難纏的白霧追去。

  「呀呵,就知道這個你最行!」瞅著那在水底極其靈活的小影子,她笑,而低眼望住那江重濤,卻不住攢眉。

  唉,上頭下雨颳風、浪又太大,看來還是得先找個地方避避。

  第六章

  乳色的岩石憐峭,如鍾、如筍、如柱般嵌掛在石壁上,地上水湟處處,無限擴張的空間裡,不絕地響著清脆的水流聲。

  然,那水聲叮咚不斷,某處傳來的喃語聲也跟著不甘寂寞,她念著念著,還不時摻雜幾句罵。

  「好累,累死我,沒事長這麼高大做啥?」由水底洞穴鑽進,蘇映潮好不容易才將江重濤背到了一處較乾爽的台地上。抬眼向那透著光卻高不可及的小洞,又愣瞪著四下一片白皚皚的景色。「啐,怎外頭下雨,裡頭也跟著下雨?這下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能不能出去、怎麼出去又是一回事,尤其你還不醒……喂,重濤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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