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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未來的事,真是她這顆腦袋無法想通的,唉!

  第四章

  數天後,杭州,寅時。

  「你們死了,別又來,啊……走開!別來--」

  知府府邸的內廂房,一陣騷動悄悄來,亦悄悄去。房中床榻上,一名女子驚坐起。

  許久,等情緒稍平復,她下了床,在鏡台前坐定,拿來篦子,順手梳發,只是,梳著梳著,愈是凝注著銅鏡裡的倒影,她心底那股好不容易壓制下來的情緒便又再度浮現;須臾,她的手更開始微顫,且掉了手中精玉製成的細牙篦子。鏘地,篦子應聲斷成兩半。

  「小姐!您沒事吧?」外頭來了一名婢女,她適巧聽見房裡傳出的聲響,因而急忙問。

  撿起斷成兩片的篦子,女子蹙著眉端詳,片刻,便將其扔至一旁,並以一方絲巾隨意擲上。

  「我沒事。」她答了一聲,並開門讓外頭的人進來。此時屋外已微透晨光。

  婢女進了門,便開始替女子梳洗,她先替女子換上外出的衫儒羅裙,又替女子溫洗了裡小的腳,且操上清潔的裡腳布、藕覆及金蓮小襪。等發、衣、鞋全數更上,屋外天色已大亮。

  「小姐,夫人今天人不舒坦,人還在廂房裡。」

  「曉得了,我到廂房請安。另外,車子備好了嗎?」

  「在府外等著了,鮮花素果也都讓人準備齊了。」每個月,她家小姐都會上西湖近處的靈隱寺參佛,數年來如一日,壓根比終年茹素的夫人還勤快。

  出了房門,女子在婢女的陪侍下來到西院的某廂房,而人才來到房門外,就也聽到房內傳來一陣咳嗽聲。她推門進房,咳嗽聲乍止。

  「嫮兒,是妳嗎?」一名婦人正將腿伸下床。她長相富貴,鳳目蛾眉,只是眉間積鬱。

  「是我,娘。」

  女子在床邊坐下後,她的兩手登時被婦人牽起,婦人將她懷裡一帶;手順勢撫上了她的發。「嫮兒吃飯了沒,可別餓著了?」婦人柔聲問,手勁更輕得像在呵護一名小娃兒。

  「還沒,我剛剛才出房門,一會兒到膳房吃。」靜靜偎在婦人懷中。

  「是這樣呀,那一定要記得吃,不吃可不長肉的。來,讓娘看看妳有沒有胖些。」輕推女子,將女子微略清瘦的臉龐捧在手中,而後帶著笑容細細審視女子細長的眉、如墨的圓眸,及小巧的嘴。只是,當她看著女子愈久,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僵硬,末了還說了一句:「嫮兒,我記得妳的眼睛沒這麼圓、這麼大的……」她松放前一刻還緊抓著女子的手。

  「娘,那是因為嫮兒長大了,長相當然會有不同,難道嫮兒這模樣娘不喜歡?」

  「嫮兒……長大了?」

  「是呀,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怎麼可能還跟小時候一樣。」

  「嫁人?」看看眼前人,她的確出落得細緻迷人。

  「嗯,可以嫁人了,也早有了對象,對方和爹是世交,未來的女婿您也瞧過,他小時常到府裡來玩的。娘……是不是捨不得嫮兒?」抬眼凝視,她在婦人臉上找到一絲恍惚,那神情對她而言是尋常的。「嫮兒曉得您捨不得,所以還是決定不嫁了。」

  聽她一句,如夢初醒,婦人訝問:「不嫁?那怎麼成?女娃兒長大本來就該嫁人的!」

  握住婦人的雙手,女子搖頭笑說:「娘不想嫮兒嫁,嫮兒就不嫁。」

  「妳這優娃兒。」

  「嫮兒就是傻,嫮兒要永遠待在娘的身邊,孝順娘。」

  「唉,哪有女孩能一直待在家的,女大當嫁呀!但是有妳一聲孝順,娘死也瞑目了,不枉我懷胎十月,一口乳,一口粥把妳養大。」婦人一臉感動,慈愛溢於言表,那讓女子的一顆心好暖、好暖,直想就這麼窩在婦人懷中,像個娃兒,永遠不離開。

  「小姐,是時候該起程了。」門外,婢女忽來提醒。

  「起程?妳要去哪兒嗎?」婦人問。

  「湖畔的寺院。每個月我都會到那裡替娘和爹祈福,願您們福壽綿綿。」

  「妳真是個乖巧的好孩子,老天爺一定會許妳個好夫婿,要走快走吧,時間誤了可不好。」

  「嗯,您休息,我會早些回來。」離開床榻,來到門邊,原欲出門的女子也才將門打開,就聽到一串低語。

  她回過頭看,看見婦人正抽腿回到床榻上,而嘴邊則喃語不斷。

  「……時間?誤了時間?不可以……不可以誤了時間呀﹗誤了時間,嫮兒的病就加重了,嫮兒年紀小、身體弱,吹不得風,大夫交代過……等會兒要老爺請大夫,請大夫……」前一刻還對女子絮語綿綿的人,才一眨眼就神情迷離、眼神渙散。

  「娘。」女子呼喚,卻引不來婦人的一點注意,是以她噤聲,等婦人的呢喃全掩進了床帷後頭,不再傳出,也才愀然地出了門。

  然,那等在門外,同樣也看著這幕的婢女卻忍不住問:「小姐,夫人她究竟是得了什麼病?我瞧她精神還不錯,就是人恍惚了點,每次都聽她念著小姐還小什麼的,這……」

  婢女的疑問,乍止於女子的一個注視。女子睇住她,眼神不僅嚴肅,更帶著十成的責備,那讓她不得不乖乖閉嘴,更一直噤聲到出了府邸。而後在半個時辰後抵達寺院,這才敢開口說了她的下一句話。

  「小姐,師父們已經準備好,您……可以進禪房了。」進入寺院,那隨身的婢女與寺內僧侶打過招呼,請示道。

  「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和小師父進去就行了。」依照慣冽,到了一個固定的禪房前,女子屏退了隨行的人,只由一名寺內小僧領進禪房,而那小僧由內房取出物品放置在房前的供桌,就也隨後出門。

  登時,禪房內僅留女子一人,對住供桌上的牌位。

  「你們……是不是在責怪我?」在安靜好久好久,她突地迸出一句,那聲調是憂傷的。只是牌位當然無聲以對,所以她又跟著自問自答:「呵,那我知道你們是在責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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