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頑固、專制、令人鄙視的一群!」眉娜想起自己是這麼回答的,但眉依僅悲淒地笑笑,說道:
「我並不在乎自己被摒棄於城堡外,只是每當想到龍納德無法騎愛馬,穿絲裘,更不能出席新市和亞斯哥的賽馬會,我就恨透了。」
「雖然如此,我卻沒有見過一個比龍納德更快樂的人。」眉娜答道,「在這種小地方,穿得隨隨便便沒關係。我認為他對在沙灘上和孩子們賽跑,或在新市賽馬會上觀賞騎士奪標,同樣興趣盎然,妳又何必掛心呢?」
姊姊很感激地吻她雙頰,說道:
「眉娜,妳真會安慰我。有時想到龍納德為了我,喪失許多應享的權利,深覺內疚,耿耿於懷。但是以我的立場來說,擁有他,如同擁有了天堂。」
羅森先生說過,再也找不到比他們夫妻更恩愛的了。只有像眉娜那麼瞭解姊夫和姊姊相處的情形,才會同意羅森先生的說法。
他們都互相深愛著對方,在默默凝視中,眼波微漾著光輝,這種愛的光輝只應天上有,無法在塵世間尋覓。
如果龍納德離開她幾個鐘頭,眉依一定焦急的等他回來,然後向他飛奔而去,欣喜地投入他懷中。一個低俯著臉,一個墊高腳尖微仰著頭,兩人的額頭就這樣輕輕地廝磨著。
深情地凝視、凝視著,逐漸急促的呼吸誘引著微顫的雙唇,接近、接近,瞬間狂熱地擁吻,緊緊地融成一體。他們好像初戀的愛侶,無法抗拒唇舌肌膚之親的神秘誘惑。
如今,他們都消逝了。眉娜知道自己接下了神聖的托付──孩子需要她照顧。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會關愛他們。
「羅森先生的主張是對的,」她細細思量,「必須使公爵相信我是孩子的家庭教師,他才會繼續留我當教師,不會再去請別人。」
這時,羅森先生走回辦公室。
「這封信是給出版商的,」他說道,「只扼要地寫出重點,並請他們把稿件退到我這兒。這樣比較妥當,否則妳把稿件帶到格蘭特堡,會不太方便。」
眉娜轉過身子,緩緩地走到辦公桌前,羅森先生看見她失望無奈的神情,急忙說道:
「我很抱歉,我知道妳為這本小說,費了大量的心血和時間,但現在只能這麼做。」
眉娜提起筆準備簽字,他接著說:
「妳可以重新開始寫另一本書,或許可在格蘭特堡裡,甚至它的主人身上,發現有趣的小說題材!」
「可能嗎?如果這種真能實現的妄想像匹馬的話,乞丐們一定騎著它到處飛騰!」眉娜笑著回答。
她在信尾簽完字,把白羽毛筆插回筆筒。
「我盡量忘掉這事,」她說,「不過作家都把自己的創作想像成親生的孩子,當書出版時,就像自己的嬰孩呱呱落地。我真的無法不為那成形而難產的小孩哀悼。」
羅森先生聽見她所作的比喻,不禁哈哈大笑。
「史林考特小姐,妳在格蘭特堡裡,可不能再寫這類書了。不然的話,一定會破壞格蘭特家族中老一輩的關係。」
「我會塵封紙筆,謹言慎行的。」眉娜向他作了承諾。「下一本書的稿子會先送給您審閱,您把誹謗的言詞刪掉後,再交給出版商。」
「我會幫妳實踐諾言。」羅森先生笑一笑說,「我可不希望在法庭上為妳辯護。」
「我也不願意因付不起誹謗賠償費,被拘禁在監獄裡,一覽囚獄風光。」
「我會將妳的信和給公爵的信在今天寄出。」羅森先生說,「我打算後天趕到郡主莊園幫妳打點行李。那時候,你們的行程就安排好了。」
「謝謝你的好意。」
她很激動地向他伸出雙手,說道:
「龍納德和家姊地下有知,也一定很感激您幫助我們這些孤兒的恩情。」
羅森先生緊握她的手,說道:
「親愛的眉娜,妳十分堅強勇敢。我只希望能為妳帶個好消息。但誰曉得,或許最後會是好結局呢。」
「如果孩子們覺得好,我也滿足了。」眉娜說道,「憑良心說,我對格蘭特堡裡的一切有莫名的恐懼。」
不久,她向羅森先生告辭,走出事務所,騎著那匹相伴多年的馬兒回家。一路上,海風不斷輕輕吹過,眉娜瀏覽著科瓦城美麗寧靜的風光,不禁萬分感歎,離開這個迷人的地方,一定會患思鄉病的。
走著,走著,想著,前塵舊事掠上心頭。
父親去世後,她到科瓦城,依賴姊姊生活,這才發現英格蘭偏遠地區的大自然景色又純樸、又可愛、更脫俗,與在牛津城那種擁擠忙碌的生活大異其趣。
父親科雷·史林考特心臟病發逝世時,她才十五歲。母親去世後的近幾年來,她一直照顧父親的飲食起居,所以從她的外表和處事態度上看來,比同年齡的女孩要成熟老練得多。
她的家庭教養良好,也受過良好教育。因為住在牛津城,身為大學教授的女兒,常結識許多和父親一樣富智慧、有修養的學者,深受他們訓誨。此外,她開始懂得閱讀起,就常常涉足於藏書豐富的圖書館裡,博覽群籍。
如果說,科雷·史林考特先生把聰明的頭腦遺傳給女兒的話,那麼她們美麗的外貌,毋庸置疑,得自母親所賜。
眉依能在劇團裡找到工作,多虧她在牛津的老師力薦。以一個無經驗的業餘歌唱者來說,這份待遇顯得十分優厚。後來,她能在團裡爭得一席之地,不僅因美妙的歌聲,也因她漂亮動人的容貌。怎麼說呢?
這家歌劇團常在各地巡迴演出,並不是一般的營利事業單位,而是由一個私人慈善機構性質的愛樂委員會支持,目的在使倫敦以外的民眾也有機會欣賞優雅的音樂。劇團在牛津演出時,碰巧擔任首席演員的一位小姐生病無法演出,眉依才經老師推薦,代替她上台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