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預知力,那不是由男人的眼色或者說話而來,那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她像躲避蛇蠍般避開它。
她知道她的一個追求者在背後形容她是個「冰山美人」,接觸過她的人都會被凍結。
「難道我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嗎?」塔笛卡常常失望地自問。
不過在她內心裡她相信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她真心愛戀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的俄羅斯血統有時會使她狂野和不受約束,使她渴望得到某些她還天真得說不出名字的東西。
可是,它們就在她的夢裡,在她的希望裡——有一天她將會去愛和被愛。
她也不大清楚她想像中的愛人是什麼樣子。她只知道,有一天,在某個地方,她會遇到他,他會完成她的夢想。
「我怎麼辦?」她早上醒來時自問。
她沒有睡好,夢中也被驚醒。她知道那是因為繼母那樣肯定的說要她在聖誕節以前嫁出去。
自從父親再婚以後,她生命中的一切都改變了。
一個極端有魅力的男人——多明尼克爵士發覺自己不可能在生命中沒有女人。她的母親去世之後不久,他就要從其他女人的柔情與紅唇中尋求安慰了。
塔笛卡對此並沒有震驚,她知道他父親不耐孤單,而且這樣做可忘卻喪妻之痛。
她知道她的父母相愛之深。
回憶她最初十年的生命,她總覺似有金光籠罩著他們。她的母親永遠散發著快樂的光輝。
他們是多明尼克·林治在聖彼德堡的英國大使館擔任一等秘書時認識的。
他那時三十八歲,是一個最受女性青睞的單身漢。他在沙皇的宮廷裡無法拒抗地被一個美麗少女吸引著。
然後,很意外的,他又在一個宴會裡遇到她——考賓斯基王子的女兒。
卡倩娜那時只有十七歲,可是在很多方面都比英國同年紀的女孩成熟得多.
她和多明尼克·林治——那時候他還沒有封爵土——四目相投。後來當塔笛卡長大懂事以後,母親告訴她:
「我們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戀愛起來。」
當王子斷然拒絕他女兒和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交官結婚時,他們就私奔了。
他這樣做很可能斷送了前程,只要王子寫一封抗議書,或者甚至由沙皇出面致函英國外交部,那就會有嚴重的後果。
不過,王子只是斷絕了和女兒的關係,而且不准家人及親戚和她來往。
那個卡倩娜是無親無故、身無分文的,但是多明尼克·林治並不介意,他太快樂了。
現在塔笛卡回想起來,覺得她母親一定曾經寂寞過。她是個澈頭澈尾的俄國人,跟其他國家的人不同。
她總是那麼美麗動人,她跟丈夫舉行的宴會都很成功,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仍然有著被放逐的感覺。
也許,她把這種內心的孤立感傳給了她的女兒?
母親之死,使得塔笛卡在一夜之間長大。她還是一個孩子,但是她自覺不像。她瞭解父親的痛苦以及他只有從別的女人身上才可稍減憂傷的方式。
她把家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以免他有內顧之憂。同時,她也盡量照顧自己的生活,使他不必因她增加麻煩。
挑選自己教師的塔笛卡,決定學習什麼課程的也是塔笛卡;她自己挑選衣服,甚至自主聘請作她監護人的女管家。
當她只有十六歲時,就有著一個三十歲女人的鎮定與自信。
然後她的打擊來了!多明尼克爵士屈服於追求他兩年之久的小寡婦的狐媚與決心下。
「我要結婚了!」他告訴女兒。
塔笛卡大大的黑眼睛望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是跟溫斯洛太大嗎?爸爸。」
「還會是別人嗎?」多明尼克反問一句。
「你這樣做聰明嗎?」
女兒向父親這樣問,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
多明尼克走到窗口,望著維也納英國領事館的花園,背對著塔笛卡。
「很久以前,大家就認為一個大使需要一位妻子。」他說.「至於愛蓮,你知道得很清楚,她會是一位理想的大使夫人的。」
塔笛卡不說話,多明尼克爵士又從窗口轉過身來.
「這是無法避免的,她非常愛我。」
無疑地,從他的聲調中可聽出他在設法找借口。
「假使你認為你們在一起很快樂……」
「快樂?什麼叫快樂呀?」多明尼克爵士問。「自從我失去你母親之後就不曾決樂過。不過,人總得活下去,而我的外交生涯是很重要的。」
「當然,爸爸。我希望你的婚姻能夠如意。」
塔笛卡非常安靜地說完,就離開那間房間,並且順手把門關上。她知道這像是她生命中最後一章 ,她對將來感到害怕。
林治夫人一嫁給多明尼克爵士,就很清楚地聲明她不喜歡前妻之女,而且視她為眼中釘。
塔笛卡知道自己不被需要,就把全部的時間都花在學習語文、藝術和音樂上。
即使如此,當那些學費的帳單送來之後,還是免不了會聽見一些難聽的話,又一天到晚說著男人多麼不喜歡討聰明的妻子。
塔笛卡早就不跟她的繼母爭辯了。現在,她望著從窗簾之間射進的陽光,自問:
「一個聰明的妻子去忍受一個笨丈夫,也許不至於更壞吧?」
她一想到希倫爵士就全身發抖。她怎麼能每天隔著桌子望著他那茫然的臉,聽他那些無意義的談話?
韋特令罕上尉,雖然他除了軍營中的閒話以外就無話可談,不過她倒寧願要他;可是他不在候選名單中,塔笛卡知道得很清楚,他還沒有辦法養活妻子。
「在一個男人身上我何所求呢?」她問自己。反正睡不著了,她從床上起來,走向窗口,把窗簾拉開。
陽光照著她的眼睛,使她看不到馬路對過高大的樓房,但她看見許多她認識的男人的臉。
英俊的臉,有教養的臉,貪婪的、愚蠢的、聰明的、色迷迷的……各式各樣的臉……然而,沒有一張能引起她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