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儘管她對眼前的新奇生活多麼有興趣,還是無法不去思念斯特開伯爵,一天不知要思念多少次。她想,伯爵一定會覺得她是多麼沒有禮貌,多麼不通人情。
有件事始終在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希望能用什麼方法,再寫一封信給他,來替代被公爵燒燬的那封信。
雖然她也曾想到,是否能利用馬車出去的機會,要他們在郵局門前停一下。可是,她回頭一想,向人提這個問題,實在是一件很傻的事。試想,會有誰肯答應她這樣做而不讓公爵知道呢?她的第一封信曾經遭受了什麼樣的命運,她是很清楚的呀!
儘管公爵對她表現得多麼慈祥,多麼和善,她對公爵還是有點畏懼,總是不願和他太過親近。
她非常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情況下,公爵可能會變得非常殘忍無情。他是一個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在蕾安娜的印象中,毫無疑問的,凡是與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敬畏他三分的。
僕人們對他都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方上的人士,就拿那位牧師來說吧,在公爵面前,那種卑躬屈膝的樣子,令人作嘔,蕾安娜每見他一次,就不禁要為他難過好一陣子。
現在她腦子裡又開始不斷地想起來那些被驅逐出去的人們,不知道怎麼樣了,可是,這裡是不會有人告訴她實情的。
關於公爵的事,要問他的僕人是不可能的。她敢確定,不會有人想到外面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會有人想到「強迫遷移」事件,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她翻閱過以前的報紙,想看看能否找到比時代雜誌專欄所登載的更多有關羅斯地區強迫移民的資料。
在狄倫先生的揭發之後,也曾有過為了保護窮人所組成的團體。可是據蕾安娜推斷;那個團體的壽命一定不會長久,所募集來的錢,那些窮人們也很少能得到。
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確實從報上得知人們被驅逐的事件,曾經在許多地方發生過,可是詳細的經過情形,報導得並不多。蕾安娜只能從她在公爵土地上所看到的情景去想像,那是多麼悲慘,多麼殘忍的事。
「我一定要和斯特開伯爵談談這件事。」她對自己說過何止千百次了。
沒多久,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來了。
公爵和一位鄰近的朋友,一同被邀請到北方邊界的對面去打獵。這就是說,他必須清晨就啟程,一直要到很晚才能回來。
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等候了很久的良機。
當麥康珍夫人叫她時,她打開窗簾,看看窗外的天氣是否很好。
假如是個大雨天,她知道這一次的「邀獵」必然會取消。不論怎麼說,公爵會考慮到冒雨去打獵,是有害他的健廢的。
幸好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九月天,晴空萬里,城堡四周枝葉扶疏的樹木,已開始顯露幾分秋意,長青的石南卻仍盛開著花朵。
「冬天很快就要來了,」蕾安娜想,「那麼我就真的會被『監禁』在這裡,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可是,今天,不論會有什麼後果,哪怕只是兩三個小時,她也要設法脫離公爵的監視。
她吃過早餐,在別人尚末下樓之前,請人牽了一匹馬到門前。
她知道會有一個馬伕隨伴著她,因為要是她說想單獨一個人騎馬出遊,會引起托莫管家的批評。
穿著一件公爵為她從愛丁堡訂製的動人新裝,戴了一頂周圍繞有羅紗的帽子,她對著鏡子瞧了最後一眼,心想,她要斯特開公爵看到她現在的這個樣子。
她相信伯爵一定還記得她穿著自己做的那件普通而廉價的旅行服裝,那一件不像她現在所穿的具有成熟典雅的風格。
「如果說,他那時都認為我漂亮,那麼現在對我真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看法呢?!」她問自己。
這時,她發覺自己有一種難以仰制的興奮之情。
當她步下石階,看到她的馬正等在那兒時,真說不出內心有多麼高興。
就在她領著騎在她後面不遠的馬伕一同出發時,她又想到斯特開伯爵是否在家這個問題,萬一要是不在,她就無法會見到他,那麼,所有的計劃也就白費了。
接著,她又安慰自己,他曾經對這一點說得很清楚,為了保護和照顧他的家族,他會一直待在那裡,他不是個屬於輕薄貪玩的地主。
「他就是媽媽所欽佩的那種人。」蕾安娜心想。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另一事實——公爵不也住在城堡和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嗎?
「可是,他並不關心他們。」她以嚴厲批評的口吻自言自語著:「他最關心的只是錢——不是人民!」
她想起曾經見到羊群漫步於草原上的情景,白色的羊群與成排的長青石南形成對比。草原、石南,原本都是她所喜愛的景物,現在,只要是有羊群的地方,每一件事物,都會使她痛恨。
她使勁地用馬刺夾踢著馬肚,讓它跑得更快一點。因為,她腦子裡有好一會兒,除了斯特開伯爵外,很難去想別的任何事物。
當他們離開了城堡的車道後,她就轉向南方,朝山上爬去,她知道這座山正是與斯特開草原相接壤的地方。
她騎著馬沿著山坡向上爬,並盡量使馬走得慢一點,因為地面不平,而且還有兔子打的窟洞,要是馬的腳踩了進去,很可能會摔倒,還會扭傷馬腿。
在她快到山頭時,馬伕跟了上來。
「對不起!小姐!」他用很重的蘇格蘭土音說,「你太接近斯特開邊界了,我們是不允許來這裡的。」
「山頭上有個大石塚,」蕾安娜答道,「我想去看看。」
「哦!那裡就是。」馬伕答道。
馬伕似乎想拚命阻止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就拉轉了馬頭。可是蕾安娜卻盡可能地趕著馬向那邊飛馳而去。
爬到了山頂,她回頭向山下望去,公爵的城堡遠遠地好像躺在那裡,在陽光中,它顯得堅實鞏固,但卻帶有幾分凶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