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遭遇的法國軍艦一定是拿破侖的新艦隊的一部分,現在正趕往馬爾他和他會合。
假使是這樣的話,那麼,即使馬克手下有一批精悍的水手,也遠非法國軍艦之敵了。
柯黛莉亞痛苦地以手掩臉。這時,又是一聲炮響,使得整條船都震動起來。
同時,聖朱特號也還擊了。一時間,炮聲隆隆不絕,好不怕人。
突然,她聽見了象雷擊了一樣的巨大的破裂聲,他們的一根桅桿被轟斷了,帆重重地摔落在甲板上。
接著是一陣陣淒厲的人群尖叫聲、以及木頭的碎裂聲,再加上隆隆不絕的炮聲,恐怖得就像人間地獄。
然後,忽然一切都靜止下來,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使得柯黛莉亞以為自己聽錯了,而且感覺到比剛才更加恐怖。
她恍惚覺得自己通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地獄,最後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是活著的。她從床上站了起來,發覺雙膝抖得很危厲害,她扶著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上樓梯,走到甲板上。
她喘著氣,恐怖地發現所有的人都死了。
聖朱特號的三根桅桿都倒下來。破碎的帆,斷了的攬索縱橫地交錯在甲板上,加上滿地的屍體,景色好不淒涼。
她抬頭望向舵樓,她的心立刻停止了跳功。
馬克躺在地板上,男爵和另外幾個高級船員躺在他的旁邊。
柯黛莉亞不顧一切,跨過那些死屍以及倒下來的桅桿、破帆和纜索,走上舵樓。
馬克仰臥在那裡,雙腿伸開,其中一條腿沾滿了血。
她起初想他一定已經死了。
後來她又想他大概只是失去知覺,假使她不替他想辦法,他就會因失血而死。
躺在他旁邊的幾個人似乎也是同樣的情形。
她看見男爵的胸部受了傷,鮮血粘滿了他的外衣。
船員中的一個在呻吟,柯黛莉亞看見他的一隻手炸掉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團。
一時間她只感到頭暈眼花,驚慌得失去了主意。後來又感到自己有責任在身,她必須盡速搶救這些人的性命。
她轉身離開了船橋,遠遠望見暮霓蒼茫的天畔,還可以看見那艘摧毀了他們的法國規的黑影。
匆匆走下船艙,柯黛莉亞搜集了一些床單。
她抱著床單走上甲板,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回頭看見是維拉。
「維拉,來幫我忙!」
她看見他的雙手在顫抖,但是他說話的聲音很鎮靜。
「把床單給我,小姐,我可以幫你撕開。」
「謝謝你,維拉。」
他一定是在戰爭激烈的時候躲什麼地方去了。他得以安全無羔,她覺得真是萬幸。
她回到甲板上,把一條止血帶綁在馬克的大腿上。
她把它拉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
他望著她。起初,她以為他認不得她了。
「我們是浮著的嗎?」他虛弱地問。
「是的,」柯黛莉亞回答。
他再把眼睛閉起來,這個動作似乎已是太吃力。
維拉幫她把他的襪子拉下來,使她可以包紮他那個相當大的傷口。
她這樣做的時候,對於是否能夠保全他的這一條腿毫無把握。他一定痛恨做一個跛子吧,不過,那總比死去好一點呀!
「我們必須在大約十五分鐘之後解開止血帶。」她對維拉說。
這時,她看見她為馬克包紮的床單布已被鮮血染紅。
她走到男爵旁邊。
她第一眼望過去時以為他死了。當維拉幫她把他的外衣解下時,才知道他只是肩膀受了傷。
「小姐,是槍彈,不是炮彈。」維拉說。
「子彈一定還在裡面。」柯黛莉亞說。
但是,她除了為男爵止血,使他好過一點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男爵是半昏迷的,不斷在呻吟。
維拉在船艙中找了一個枕頭,讓他的頭部可以舒服一點.
柯黛莉亞已數不清她替多少人包紮過傷口,也數不清她和維拉把多少人從折斷的桅桿和船帆下拉了出來。那些人根本沒有受傷,只是頭部被重擊而倒下去。
整天船都在海上搖擺著,到了傍晚,風浪變得很大。
海水潑上甲板,使得受傷的人都濕透,柯黛莉亞一直在照顧他們,也被打濕了。
她定時地為馬克換止血帶,到了最後一次,他已恢復知覺。
「你不——應該——做著種事。」他困難地說。
「我沒有受傷,維垃也是,」她回答說。「我們照顧他們,就可以挽回好多人命。」
她沒有告訴他,她雖然為很多人包紮傷口,但是他們結果還是死去。
柯黛莉亞想起她母親教過她要用酒精給傷口消毒,就叫維拉到船艙裡去找。
維拉找到了一些,她就把馬克的繃帶解開,把酒精灑在傷口上,再用乾淨的繃帶包紮好。
這把馬克痛醒了,也痛得他大叫起來。
「對不起,馬克。」柯黛莉亞說。「不過,這樣可以防止傷口發炎感染。」
馬克沒有回答,在咬著他的嘴唇,然後伸手指著一瓶白蘭地。維拉遞給他,他舉起來喝了幾口。
「下面——有——酒——,」他聲音沙啞地說。「盡量給那些人——喝,那——可以——減輕——痛苦。」
「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柯黛莉亞一面說一面繼續包紮。
一會兒以後,維拉就從船艙裡找出酒。他每次拿十三瓶,蹣跚地走上甲板,分給那些能夠用手的人去喝。
在下一層甲板的炮手們也得到柯黛莉亞的照顧。
這裡的氣氛也很恐怖,到處充滿著火藥味和血腥味。
維拉分給他們每人少量的酒。柯黛莉亞替那些半棵的、流著血的水手包紮。他們還有知覺,都張大嘴巴望著她。
沒有人想像得出,這樣的一個貴族少女,居然在做這種污穢的看護工作。
照顧傷患是男人的工作。那個時代,是由於一個人沒有其他工作能力,或者是因為品行不良而被罰,才會做這種工作的。
受傷的人中的一個,年紀很輕,幾乎還像個孩子,他驚慌地問她:
「我會死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