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高利貸是違法的。」
「人情債本來就不好還。」她回嘴回得理直氣壯。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說什麼……」
名勝逐漸遠去,留在現場收尾的警員看得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長官們究竟是不對盤還是在打情罵俏。
聽之前出勤的弟兄說,何檢跟楊法醫就像隔世仇人似的,可是──
仇人會同桌吃飯嗎?那個冷得像冰、對死人比對活人有興趣的楊法醫會主動請人──對像還是跟他最不對盤的何檢、他們口中最愛辦命案的女判官吃飯嗎?
真讓人搞不懂。
第四章
夜深人靜,楊洛在自家書房內獨處,臉色比在辦公室還冷。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年,我問過當時現場的目擊者和辦理此案的員警,他們的答案還是跟當年筆錄上一樣,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你確定還要繼續查下去?」
對方平朗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這廂回以磁石般的低沉沙啞:
「我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他答應過我不會跟毒品扯上關係就不可能因為吸毒過量導致神智不清衝到馬路上。」
「但是依據現場種種跡象來看,只有這個可能。」
「你的意思是楊皓騙我?」楊洛的聲音轉冷。
和他通話的江明磊不禁打了個寒顫。「我沒這個意思。」
「雖然我跟楊皓並不像一般的兄弟那麼親近,但是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我相信他。」
「但是他夾克內袋裡有海洛英,手臂上也有注射海洛英的針孔。楊洛,要我提醒你嗎?他的屍體還是你親自勘驗的。」
「這點不用你說!」楊洛的聲音由冷轉硬,「江明磊,你說過要幫我查清楚這件事情!」
提到楊皓的事情他就變得這麼「生氣」勃勃。這廂的江明磊搖頭不已。
「我答應你的事我當然記得,但是檢察官那邊當時已經以吸食毒品過量導致神志不清誤闖馬路死於車禍、兇手逃逸無蹤結案,就算我查到的事實和檢察官的認定有出入也沒有辦法──」
「結案與否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相信楊皓會吸毒,他身上的毒品從哪裡來?是誰給的?當年有沒有人去迫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你知道嗎?找不到答案對我來說這件事情就沒有結束。」
「你不應該讓楊皓的死影響你到這個地步。」江明磊歎了氣。「楊洛,你的生活因為他的死變成什麼樣子難道你不清楚?」
這廂楊洛默然,話筒徐徐傳遞沉重的呼吸聲到對方耳中。
「我相信楊皓也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知道親手處理自己親人遺體的感受嗎?」楊洛反問,沙啞的聲音裡有強忍不想讓人發覺的悲痛。「當我發現開刀床上躺的人是楊皓時,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楊洛……」
「腳下的世界沒有前兆地突然粉碎是什麼滋味你嘗過嗎?忽然間你失去站穩雙腳的力量,所有你以為你擁有的一切突然變得那麼不真實,你看不清楚在你眼前的是什麼,平常已經熟悉的人體結構因為對象是你的親人在瞬間變得陌生,你懂什麼?」
「……」
「如果我多注意他,肯多花點時間去聽他說話、去關心他的生活,他活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不會只有十七年。」
「我是不懂你的感受,但是我也把楊皓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別說這點你不知道,我也想查出事實真相,但是根據我的調查,事實就是這樣。」
「一定有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楊洛堅持。
「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我就從頭再查一次。」
「謝謝。」
電話那頭的江明磊嗤聲一笑:「要得到你這句謝謝還真是難。楊洛,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麻煩的傢伙?」
楊洛一愣,腦海浮上何夭夭秀致充滿傲氣的瓜子臉。「你不是第一個。」
「讓我猜猜這第一個人是誰──小何對吧?」
這邊的低吟確定江明磊的猜測。
「老實說,你對小何有什麼看法?」
「你想問什麼?」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特別針對你。」
「你是指跟我作對?」
「記得我小學的時候常常欺負班上一個老是臭著臉的女同學──搶她便當吃,掀她的裙子、偷摸她的背──」
「那是性騷擾。」楊洛打斷他。
如果有視訊系統,他一定能看見江明磊賞他的大白眼。「總而言之,老師問我為什麼那麼討厭她,我忘了自己當時怎麼回答老師,但是我記得很清楚,其實我很喜歡那個女生。」
「你到底想說什麼?」
「來打個賭,賭金五萬十萬隨你開,小何特別針對你的原因很簡單──」
「……」
「恭喜你,老兄,我們家女判官看上你了。」
喀!話筒沒預警用力掛回電話架上。媽啊,他的耳朵!這廂的江明磊按著疼的耳低呼。
※ ※ ※
蓮足俐落踢開楊洛辦公室的門,淺灰色身影隨後迅速衝進來,打招呼的手卻一反常態的疲倦。
「嗨,我又來了。」連聲音也帶著一點睡不飽的慵懶。「你也在這啊。」
「難不成我在這會打擾到兩位?」
「如果你想躺在隔壁讓楊洛開上幾刀可以再多說幾句。」
江明磊吞吞口水,他在這裡混得夠熟,楊洛的辦公室隔壁是解剖室。
他還年輕,不想太早登天。「我閉嘴。」
一個素來脾氣欠佳,就像帶著手榴彈在街上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炸的人在睡眠不足、兩眼掛上黑輪成為貓熊近親的時候,別妄想他噴出的氣焰因為有氣無力而減少殺傷力。
甚至可以說,沒有加強火力已是萬幸,畢竟睡眠不足和火氣指數依人體自然法則來說是呈正比的。
現下何夭夭就是處於這種狀態。整個禮拜每天平均睡不到三小時的情況下,要平常就像炸炮的她平易近人簡直是疑人說夢。
「滾、滾,這裡我要坐。」像在拍一隻討人厭的小狗般拍走坐在辦公室僅存供來客使用的椅子上的江明磊,何夭夭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