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出外旅行嗎?」艾珈妮問。
「那倒不是,她丈夫和她一塊兒,不過,他就是那種典型的中國男人,從不會服侍太太,只要求太大來服侍他!」
「我也常聽人家這麼說,」艾珈妮笑著說:「我還是去看看那位太太吧!」 「我不知道你該不該去?」女僕有點擔心。
最後艾珈妮還是克服了困難,見到那位江太太,出乎意料之外,她竟顯得那麼年輕。
雖然生了病,在艾珈妮眼中看來她竟是少見的美人兒,黑亮的頭髮披肩,標緻的鵝蛋形臉,柳葉般的眉毛,長長的秀眼,菱形的小嘴,呈現一種動人心弦的美!
傑經是個最可愛的孩子,穿著長長的褲子,小小的緞襖扣子從頸端開過來,艾珈妮覺得他就像個逗人的玩偶似的,就是把他抱在膝蓋上都很難相信他是真的。 江太太的英文說得很好,艾珈妮坐在她艙房的地板上,邊和她談著邊逗傑經玩,知道江先生年紀比太太要大得多,是個香港富商。
由江太太艙房內的東西和她戴的珠寶看來,江先生確實非常有錢,但中國人再有錢也不一定會住一等艙,往往會選較差一等的。
江先生倒是在二等艙訂了三個房間,兩間臥室,一間起居室,太太臥病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到房中坐著。
艾珈妮建議帶傑經到起居室和爸爸在一起,好讓媽媽睡覺,江太太對她這個想法卻大為恐慌。
「傑經會打擾他的,」她說:「威利工作的時候不能有什麼聲音吵到他。」
艾珈妮心想江先生倒是只曉得自已要好好休息,但她卻不很清楚:一個中國太太總是卑屈恭順、退居於後沒有自我的,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丈夫,甚至遠勝過孩子和她自己。
她想她還是帶傑經離開艙房到大廳裡玩玩。
她抱著傑經慢慢往大廳走去,船實在顛簸得太厲害了,不免走起來搖搖晃晃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注意到一些在走道上喧囂嬉戲的孩童。
他們在船艙進進出出地跑著、叫著、爭吵著。
艾珈妮停下來和他們聊天,後來大家就圍著她聽她講故事,那全神貫注的樣子似乎聽得入了迷。
一個女僕經過,正好見到這種情況,不禁歎為觀止:「我正在奇怪他們怎麼會這麼安靜呢!」
「我伯我們正好擋了路,」艾珈妮說:「有沒有什麼地方讓我們去的?」
女僕終於決定艾珈妮可以使用二等艙的寫字間,雖然這麼做違反了船上「三等艙的孩童不得到二等、一等艙嬉戲」
的規定。
「不要向別人說起這件事,好嗎?小姐!」女僕要求。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說的,」艾珈妮回答,又提醒一句:「希望你也千萬不要和我伯母提起這事。」
回到一等艙,她也同樣向一等艙的女僕囑咐一番。
「別擔心,小姐,我們不會讓你惹上麻煩的,」那女僕說:「醫生開的『撫慰糖漿』使奧斯蒙夫人成天昏睡,她不會來管你的事了,就算你爬上船橋和船長在一塊兒她都不會管的!」
「我向你保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艾珈妮笑著說。
她卻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薛登爵士。 她有個感覺,他一定不會像船上多數人一樣暈船的。 有一次因為艙房裡太窒悶,她打開門想到甲板上透透氣,卻看到他一個人倚在棚下注視著奔騰的浪花。
她很快地走開了,只是告訴自己,她不想再看到他,雖然也明白那不是事實。
她不能使自己不想他,想他曾經吻過了她。
「我怎能那麼笨呢?」躺在小小的艙房床上,問著自己。
笨不笨還是次要,畢竟她很難忘記他吻過了她,還有他帶給她的感受,此外,她也不得不承認,在她有生以來見過的男人之中,他那潦亮的儀表、迷人的風采都是頗為少見的。 以前在軍團裡也有一些英俊的軍官,雖然那時候她還太年輕,他們不會注意到她,她卻已經注意到他們騎在馬上的英姿煥發,和在整隊前進時的挺拔儀態了。
父親就有著相當英俊的儀表,當他全副戎裝或穿上夾克時,母親就情不自禁地露出讚賞愛慕的眼光。 「你看上去真瀟灑,親愛的!」有一次艾珈妮聽到她說:「沒有人像你那麼吸引人了!」
「你在恭維我,」父親回答:「你知道我認為你看上去才真夠漂亮!」
他親吻著母親。父親出去後,艾珈妮聽到母親輕微的歎息,似乎沒有父親在身邊,她就變得十分寂寞了。
「有一天我會戀愛嗎?」在奧瑞斯夏號碾壓的機聲中她不禁自問。
接著,她又記起伯父說過的話:「你永遠不會結婚!」
那是兩年前伯父苛刻的話語!不知現在他是不是還相信她沒有一點吸引力,幾乎沒有任何男人願意娶她為妻?艾珈妮知道兩年來自己有了一些改變,雖然她不像母親那麼漂亮——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像雙胞胎有著白裡透紅的肌膚和美貌,但她並不相信這世界上就不會有個男人愛她!
也許,有一天她會尋到他,到那時他們就不能再聽任伯父擺佈了。
即使想到這一點,都使艾珈妮顫抖不已,伯父使她非常畏懼,作為她的合法監護人,她知道他不打算讓她結婚——就像他說過的話一樣——她不能這麼做!
「媽媽一直要我過得快樂。」她告訴自己。
記得她曾和母親談起婚姻。
「你很愛爸爸,是不是,媽媽?」她問。
「我以我的全心全意,以我的整個靈魂去愛他,」母親回答:「有一天,體會戀愛,到時候你會發現,只有兩個人深深相愛才最重要,所謂金錢和社會地位,相形之下根本微不足道!」 母親的聲音中有著什麼,她的唇邊透著微笑,這一切都使艾珈妮覺得母親發現、並擁有非常奇妙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