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很多中國僕人,夫人,」侍從武官很快地說:「如果你有什麼吩咐,我可以叫他們去做。」
「我的侄女會做得比他們更好,」奧斯蒙夫人說:「所以她待在家裡面。」
很顯然的,不管官邸裡面有多少僕人,奧斯蒙夫人就是要文瑚妮成天操勞家事、忙碌不堪。
好在奧斯蒙夫人大致安頓妥當以後,發現非得上街買些日用品才行,就派艾珈妮去採購一番。
由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國僕人帶路,他的名字叫阿諾。
如果是雙胞胎出去的話一定是副官護送,坐馬車出門;她和阿諾則叫了兩輛黃包車,其實這讓她非常滿意,她更喜歡坐黃包車。
才出發沒多遠,艾珈妮知道阿諾要帶她去的是附近英國人常光顧的店舖,於是叫車子暫停,說明自己要去一般中國人光顧的地方,阿諾張著大嘴笑了起來,要車伕載他們走遠一點到城區去。
走了一段路後,艾珈妮堅持不必再坐黃包車,於是他們就在狹窄陰暗、兩旁懸有招牌的街道上走著,然後上了一段台階,去拜訪中國人真正聚居的地區,江太太也向她形容過這裡的風光。
這裡面包店倒是很少,畢竟中國人不大吃洋人的玩意兒,不過麵包卻十分新鮮可口,中間還包了甜甜的椰子,別有風味。
水果攤上五顏六色、鮮艷欲滴的水果堆成塔形,引人垂涎;做面人的小販,擺了許多為孩子做的麵粉玩偶,染上彩色的小人、老虎、貓、狗、鴨子……說也奇怪,那雙手揉揉捏捏的很快就有了成品,居然也栩栩如生。 到處可聽到小販的叫賣聲,賣鹹魚的、掃帚的、敬神的香燭的……不一而足;有的小販提著大大的籐籠,裡面養著一種褐色的、怯懦的小烏叫鵪鶉,聽說鵪鶉蛋雖小,卻是中國人做湯時的美味。
那邊一條街上,很多小孩圍著在看什麼,艾珈妮走近後,發現有幾個瞎子在那自拉自唱,有拉胡琴的,吹笛的,有彈古箏的,還有彈琵琶的……樂聲悠悠地在空氣中迴盪。
「很古老的調子,」阿諾解釋:「宋朝時就有了。」
艾珈妮和阿諾依照奧斯蒙夫人開的單子大肆採購一番,每個店主都用木製的算盤總結一下,據說這種計算器具是將近一千年前中國人發明的,店家把算盤珠子很快地前撥拔後弄弄,就很神奇地算出了總數。
再來吸引艾珈妮的就是藥店了,櫃檯上放著有排排的瓶瓶罐罐,有從東京灣來的海馬,有從西藏高原來的熊膽。
「還有廣西一帶叢林裡的毒蛇,」阿諾指出:「以及東被森林的鹿角。」
江太太曾告訴她服了這些可以廷年益壽、增進精力,還有東北采的人參自古相傳可以滋補治病。
「有的藥都有好幾千年了,」阿諾很驕傲地用中國話說,店主也頷首表示同意,還特別拿出一些精練過的藥給艾珈妮看。
艾珈妮也在書上讀過,知道中國人認為宇宙間有兩個相反的原則就是「陰」和「陽」,生病是由於身體陰陽不調,健康則是陰陽調和之故。 店主還說:「心表示丈夫,肺表示太太。」
「他說的意思是,」阿諾解釋:「如果夫妻不和諧的話,就會帶來不幸,」
店主又說了一些中國有名的補品,有的還給艾珈妮過目,包括鐘乳石、干紅且有斑點的蜥蜴皮、狗肉、人奶、龍齒、犀牛角的薄片等等。
似乎很難相信那些東西會有那麼大的效力,但一切都那麼有趣,使得艾珈妮幾乎不願阿諾再帶她回將軍官邸了,好不容易她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市集。
「謝謝你,阿諾,真要謝謝你帶路。」回到官邸時,她不禁由衷地向阿諾致謝。
「這是我的榮幸,小姐。」阿諾很誠懇地說,艾珈妮知道她又有了一個朋友。
艾珈妮一靜下來,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薛登。
在離開奧瑞斯夏號以後要不想到他似乎都不大可能。在他第二次吻她的時候,她不禁為自己的感情由惑了,她從他身邊跑開,把自己鎖在艙房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他為什麼要這樣?她一再問自己,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並不真的相信他會被她吸引住,那麼他怎能這麼做呢?他們第一次是在奇異的情境下相遇,她穿著原本屬於雙胞胎的衣服,看上去很不合身,她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吸引人。
但是,他的唇似乎有一種驅迫的魔力,他的吻把她帶進一個美好光耀的世界,只是她不相信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那麼,以他的經驗、以他的爵位、重要性、還有在社交界的地位,他怎會如此呢?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甚至不須偷聽薛登和威德康比隊長的談話也知道,一個英俊的軍官經常被女性追逐而且被捧得高高的。
以薛登而論,非但儀表不凡,又有爵位,想來不知有多少女人熱切地想投入他的懷抱? 那麼,為什麼他自找麻煩地吻她呢?她還是得不到解答。
當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黑暗的艙房中時,她承認他的確給了她一些值得記憶的事物。 至少她不會無知到只把吻看作令她心醉神迷之事,因為一個人總得為自己的快樂付出什麼。 母親告訴過她:「沒有一件事情是完全自由的,親愛的女兒,」她說:「如果一個人要接受什麼,一定也得付出什麼,有時候付出了什麼,收回的卻是一顆帶著創痛的心!」
艾珈妮知道母親並不是說她自己,而是軍團中有些軍人太太,她們常流著淚向母親哭訴丈夫的不忠實。
艾珈妮曾希望自己永不要經歷那種單方面的愛情,但現在她自己也不能確定了。
也許,這並沒什麼不好,被薛登吻了之後體會到的美好和深情,總比依照伯父要她走的路子走去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