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雨果曾經說,」凱柔突然插嘴道,「他爸爸願買下那幅掛在書房裡的畫。」
「凱柔!你沒有把我們的窘境告訴雨果吧?」安妮妲嚴厲地詢問她的妹妹。
凱柔一臉慚惶,她掩著臉,眼裡立刻充滿了淚水。
「其實也不能怪你,不管你有沒有告訴雨果,」安妮姐在她妹妹尚未能答話之前,便立刻接著說,「他都會知道我們的處境。我們的鄰居大概都知道我們已經窮得身無分文了!」
她這樣說的時候,並不覺淒苦,似乎只在敘述一個事實罷了。
「我有沒有做錯呢,安妮妲?」凱柔怯怯地問。
「當然沒有,親愛的!」安妮妲一面說,一面撥住了凱柔的肩膀。
「你一點都不生氣?」凱柔仍然不放心地問。
「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安妮姐親了親她,然後立刻轉換了話題,她說:「來,幫我整理行李!明天一早剛好有輛直赴倫敦的驛車。只要二十八小時,我便可以見到公爵了!要知道,這事是越早辦妥越好。」
「你真勇敢!」凱柔充滿了敬意,「我很高興你沒有叫我跟著一塊去。」
「假如公爵不答應呢?」雪倫卻在這時冒出了這句話。
「那麼我就另外再想法子。」安妮妲答覆得十分堅定。
她柔軟的雙唇,在此時抿成了一條直線:她比生平中的任何一刻都要堅決,她必須為凱柔和雪倫在倫敦謀得一個新機會。
她暗自決定,兩個美貌的妹妹必須讓那些相當的人們去欣賞,而不只是限於本地的一些獵戶或爸爸那些三朋四友。
她心裡十分明白,附近有女待字深閨的母親們早已壟斷了所有的社交場合,深怕梅登家的女兒奪去自己閨女的風采。
這些母親自然不會鼓勵自己的兒子去拜訪梅登家,而那些年輕的妻子,在凱柔或雪倫出現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會抓住自己的丈夫不放。
於是梅登三姊妹幾乎接不到任何邀請,可說是完完全全地被排斥了。精明的安妮姐心裡雖然不平,但卻明白,無論她怎麼做或怎麼說,都不可能改變這種既成的事實。
她只有衷心盼望,凱柔——這個過份敏感的大女孩,還沒有察覺到女人們嫉妒的眼光和排斥的態度。
雪倫是夠堅強的了,但是她還年輕,未必明白。
這一種危機,只有安妮妲體會得出。打她十八歲開始,三年來,就不曾見一位合適的求婚者上門來,而這種情形想當然地也會發生在凱柔和雪倫的身上,除非她所準備採取的行動,圓滿達成。 「無論如何得把公爵說服。」她不斷地自我勉勵著,但是卻又十分明白,她父親的賭運一向不佳。
那的確是一大賭注,而且瘋狂得驚人,她完全是弧注一擲了。
一個暌違十八年的老朋友,很可能早已把對方忘得乾乾淨淨,毫無印象,更不可能對一個從無聯繫的教女仍懷任何興趣。
假如他真送過任何小禮物的話,家裡的櫥櫃一定會把它擺上,而她的母親也一定會向她提起。
「等你長大了,親愛的,」母親曾這樣對她說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個人,帶你之參加倫敦的盛會。」
母親說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假如你能嫁個好人家,那有多好啊!這樣你就可以替你的兩個妹妹藉機找到好丈夫了。我看凱柔將來會長得非常漂亮!」
她母親的話絲毫沒錯.雖然才十三歲——在那個年歲,女孩子就像是青澀的梅子,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臉上長滿雀斑,甚至幼稚而煩人——凱柔就已經像天使一般美麗可愛了,其實早在她做嬰兒的時候,人們就已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了。
至於小十六月的雪倫,則一直都令人心醉。
她不僅漂亮而且十分引人,尤其這一兩年來,安妮妲發現了那些被凱柔所吸引的人們,常常也會扭轉頭來,為雪倫的活潑個性所迷——她就是有辦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講得趣味萬分。
「為了她們倆我必須成功!」安妮妲一面收拾包裹,一面自言自語。
既然行李得另外計費,她只好帶了個隨身的包裹;而為了在倫敦停留一兩晚,她塞進了兩三件長袍,然後便是一件藍絨的風衣,這是她們三人不時換穿的外出服。
而安妮妲倫敦之行所要穿的長袍,其中兩件是自己的,一件是凱柔的,另一件則是雪倫的。
她們把最好的衣服、襪子和帽子,集在一起好讓安妮妲帶去。
家裡雖然還有媽媽的舊衣裳,但是安妮妲卻從來沒有去動它,她實在忍受不住那種睹物思親的痛苦;甚至,只要想起母親的音容,她在喪母時所感到的悲慘、哀痛,便會再度折磨她了。
她們生活中的陽光隨著母親的離世而消失了,有好一陣子的時間,全家都提不起一些生氣來。
尤其與母親最為親近的安妮妲,在下樓梯時聽不到母親在起居室召喚她,在臨睡時等不到母親來說再見,都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梅登夫人的眉毛比起她的三個女兒來毫不遜色,另有一種美。 安妮姐挺直的小鼻子,凱柔富滿而完整的唇型,雪倫姣好的臉蛋,都是得自梅登夫人的遺傳。
她確實是個大美人,雖然沒有凱柔那樣金光閃爍的頭髮。
安妮妲一直相信,她父母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對人人稱羨的俊侶,走遍倫敦也找不出一對能夠與他們相比的。
她知道父親一直希望有個兒子,雖然如此,直到他病重時,他仍然以這三個漂亮的女兒為傲。
「掌管美麗、溫雅的三位希臘女神,也不過如此了!」
他不時大笑地說,「假如要我把金蘋果給那位最漂亮的話,真不知該選哪一位才好?」
「自然該選凱柔了!」安妮妲曾經那樣回答他。
她的父親審視了一下最小的女兒然後說:「我或許會同意,假如雪倫不時時引我發笑的話。笑聲也是一種非常美的東西呢!」 說完他又看了看坐在對桌的安妮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