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老師卻說我錯了,可是我們班的小明白天都來上學,明明就不睡覺嘛!有什麼錯呢?你說是不是?」
香萍無言以對,只好憋住笑,低頭扒飯,假裝忙碌以迴避他的問題。
趙皓昀繼續說道:「還有一次,老師出『全套』這個詞來考我們,我就答『把安全套套在頭上,會被別人叫做瘋子。』」
啥?香萍剛剛扒進口的飯頓時全數噴了出來。
趙皓昀勤快地幫她收拾掉到地下的飯粒後,才又接著說:「誰知老師不但說我錯,還打我一下掌心。可是我家附近有一個伯伯有一天突然把安全套套在頭上跑上街,從此之後,每一個人都叫他瘋子。試問,我哪裡錯了?」
說到這裡,他一臉不服氣地輕哼一聲,「不過,那天張老師心情好像粉好,他很耐心的跟我解釋造句的原理,又說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要是我能當場在黑板上再以『全套』這個詞造一句正確的句子出來,他就算我這題答對。
「我當時聽了好開心喔!因為,如果那題的分數沒被扣掉的話,那麼,我的國文分數最高紀錄就能提高到三十二分了,於是,我急忙跑去黑板上寫下我的答案——『昨天放學回家時,我看見張老師和一個女子,從莉莉提供全套性服務之家的大門走出來!』」
「哈哈哈……」
「誰知我還沒轉身,張老師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猛敲我的頭,還叫我去教室外罰站。可是我之前明明就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從那裡走出來嘛!而且,那塊招牌明明就是那樣寫的嘛!怎麼會有錯呢?可是到最後,張老師還是把我那題的分數扣掉了,真可惡!」說到此,他一臉委屈,很明顯的,至今他仍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在眾學生的面前,當面揭穿老師去嫖妓的事,還指望人家給他分數嗎?香萍直笑得眼淚都淌下來。
喝了一口湯,趙皓昀又說:「最惡劣的是有一次,老師出『東西』這個詞來考我們,我就答『我的老師們都不是東西!』」
「嗄?哈哈哈……」香萍再度笑得癱軟在椅子上。如果她是他的老師,只怕會被他逼瘋了!
「誰知道還是錯了!而且,那次老師還粉生氣,罰我去天台上罰站,可直到放學後,他都忘了要上來叫我回家,剛好隔天是周休二日,我就一直站在那兒等,從白天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白天,直到星期一才有人發現我餓昏在天台上。」
香萍突然再也笑不出來了。「你為什麼不自己回家呢?」
「我上學的第一天就告訴自己要做一個遵守紀律的好學生,而且……」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我知道自己的成績很爛,學校一直不想要我,每一個人都恨不得我走,我怕如果不聽老師的話,或是做錯什麼,他們會更想要趕我走,所以,除了他們要我轉學以外,我從來不會違背老師們的話,就算別人考零分只打十下掌心,我卻要打一百下,我也不會吭一聲。」
「你說得沒錯!你的老師們真的全部不是東西!」香萍忍不住憤慨地說。即使再怎麼不喜歡他的存在,但為人師表的人怎麼可以如此沒愛心呢?
「你也覺得我那句句子造得對,是不是?」趙皓昀抬起眼,如逢知音般地望著她。「就是嘛!他們當然不是東西!他們分明是人類,是哺乳類動物嘛!」
香萍突然感到胸口有一點悶痛。一路聊下來,她終於明白他的思維方式與常人不一樣,應該是智商方面出了一點問題,難怪他的行為舉止都透露出孩子氣。
這樣的他,在一所全部沒愛心的老師的學校裡,一定吃足了苦頭,還真難為他堅持了這麼多年。
「那麼,你的同學呢?他們對你好不好?」
趙皓昀聳聳肩。「沒有所謂好不好,我沒跟他們有過任何接觸。」
「你是說,從來沒有一個同學主動跟你說過話嗎?」香萍震驚地問道。這年頭,人性竟變得如此冷漠了嗎?竟然連小學生都如此勢利嗎?
「嗯!不過,我也從來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可以跟自己說話,而且,我現在還認識你,以後,我只要跟你說話就夠了。」說到最後,他又漾開一抹孩子氣的笑容。
香萍的眼眸不禁瞠得更大了。「你是說……你長這麼大,只……只跟我一個人說過話?」不會吧?可她又突然記起,剛才他們去買便當的時候,當老闆問他要什麼時,他都沒理老闆,只對她說,要一份跟她一樣的便當。
「是啊!」趙皓昀點點頭,彷彿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原來,他還是一個自閉兒……香萍的心頭再度泛起一股酸意。
「那麼……你為什麼會想要跟我說話呢?」今天早上,還是他主動先開口對她說話的,就自閉症的症狀而苦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她對他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我覺得、覺得你很熟悉……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我不懂怎樣形容那種感覺……可是……一看到你……我就很自然的想跟你說話了。」他一臉靦靦,有點吃力地解釋道。
熟悉……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這也是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覺。他們明明沒有見過面,卻會有相同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香萍的精神頓時有些恍惚起來。
「我……我們做……做好朋友,好好的朋友,好……好不好?」趙皓昀一臉熱切地看著她,握住桌沿的大手因緊張而用力得泛白。
香萍回視他漂亮的眼眸,微笑的點點頭。
「太棒了!呼!」趙皓昀跳起來歡呼!快樂得手舞足蹈。
「好了啦!快坐下來吃飯吧!吃完飯以後,我帶你出去玩!」過了半晌,香萍說道。
聞言,趙皓昀又歡呼的轉了好幾圈,才又坐回椅子上吃飯。
第三章 知 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