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台上,荊無極雙手垂負身後,狹長幽深的墨藍眼瞳淡淡垂斂,直凝住聖殿後那一彎閃著冷冷月光的月牙泉。待身後小巧細碎的腳步聲靠近,他這才牽動嘴角,勾起一弧足以魅惑人心的柔邪笑顏,轉身迎向朝他直撲而來的小身影。
小冰月止不住衝勢地撲進荊無極懷裡,仰著一張洋溢甜笑、紅撲撲的小臉蛋望住他,旋即卻又揪起兩道細緻蛾眉。
「小師父,薩長老說你身體不舒服,月兒好擔心呢!本想立即過來看你,可父王不許,才拖延到這時候。」烏亮的黑瞳純真赤裸地顯露出她的擔憂與關切。
望著她盈滿關心、情感畢現的瞳眸,荊無極深不可測的眼瞳裡驀然閃現一抹柔光。然而也只一瞬間,那柔光便像劃過暗夜的流星一樣,迅速隱沒,再也無跡可循。
「月兒,這天底下會這麼關心我的也只有你了。」他牽起她的手走回房內,讓她坐上軟榻,自己就著手織的氈毯席地而坐。垂眸深凝住她好一會兒,他忽地逸出一聲輕歎,似笑似憐地輕喃:「你真是個傻丫頭!」
修長的手指隨著他的話語撫上她的臉頰,以指腹來回輕柔摩挲。
小冰月咧嘴而笑,憨純的笑顏中微帶一絲羞怯,卻掩藏不住滿心的歡喜,開心道:「小師父是月兒最喜歡的人了,而且還是月兒未來的夫婿,月兀當然要多加關心呀!」
荊無極眼色一黯;「傻娃兒,你知道『夫婿』兩字代表的意思嗎?」
「月兒知道!」小冰月用力點頭。「夫婿,就是月兒要與之長相廝守、不離不棄、同生共死的人!」
見她認真的模樣,荊無極不禁失笑。「這就是你要的?」
小冰月毫不猶豫地點頭。
荊無極收回手,輕斂眸,未見絲毫喜色,只淡冷地續問:「如果我要你放棄聖女之位,你可願意聽我的?」
小冰月先是愣愕了下,隨即猛搖頭:「我不要!我喜歡小師父,不當聖女就不能和小師父做夫妻,我不要!」
墨藍的眼瞳驟然陰冷;「你不聽話?」低沉柔魅的嗓音也瞬間變得冰冷疏漠。
小冰月微微瑟縮了下,並不是因為害怕,小臉上寫滿的是困惑不解。她張著無辜的眼,卻仍是固執地對他搖頭:「月兒什麼都聽小師父的,就這件事月兒不能答應!」
自她識字懂事以來,他便是她努力追逐的目標。為了他,她勤學不斷,不論是文才或武藝,皆下足了功夫求精進。為了他,她小小的心靈早已立下了聖女之志,因為唯有當上聖女,她才能永遠陪在他身邊。現在她做到了,願望好不容易實現,為什麼要她放棄?她雖然不想違逆小師父的命令,可這件事她絕對不同意,絕不讓步!
「為了當聖女,你連命也不要?」幽沉的嗓音一字一字冰冷地吐出,深邃的雙眸進出幽藍的冷光,寒氣瞬間籠罩住整個寢宮。
從沒見過他如此陰冷駭人的模樣,小冰月不禁怔愕,只能呆望住在清冷月光下他那更顯冷魅陰森如冰雕似的臉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必跟她噦噦嗦嗦一大堆,你若捨不得下手,就讓我來吧!」
呆愣間,一道不耐煩的女聲毫無預警地響起。話語方落,隨著一陣裙裾擺動聲,紗簾後走出一名身段婀娜、容貌艷麗的女子。
小冰月一見來者,小臉顯得更加困惑了。
「慶妃娘娘……」她驚訝得忘了該行禮,只是愣愣地喃語。
慶妃顯然沒將她放在眼裡,一步步逕自走向荊無極,伸出一隻纖纖玉手貼在他胸膛上,曖昧地摩挲,嫵媚地笑語:「我早說過了,叫你別玩過頭你偏不聽,這丫頭是認真的,現下咱們只得多費點兒勁收拾這後果。」
荊無極濃眉一挑,薄唇彎成一弧嘲諷的笑意。「你還真耐不住性子,別忘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慶妃娘娘!」
慶妃聞言,眉一揚,艷容乍現一絲慍惱,不悅地收回手嬌斥道;「少說風涼話!你我都明白這丫頭絕不能當上聖女,拔岳那老傢伙心底打什麼算盤,你應該很清楚,要是讓他如了意,首先要摘除的眼中釘便是咱們聖月教!」
荊無極斜挑濃眉,輕睞了她一眼,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動,仍是一派閒適,幽冷的嗓音直指出她心底真正的忌憚:
「我想你更怕的是失去了後位,被打入冷宮吧?現下失寵的你所能憑藉的,也只有母以女為貴這最後的翻身機會了!」
「你——」被指出事實的難堪與羞惱讓慶妃倏然怒目相對,揚聲叱喝:「無極!你好大的膽子!你我皆屬波斯同宗,論輩份你還得稱我一聲姨娘;更別忘了你位居聖月教主事者所擔負的重責。波斯皇族不會允許察蘭王自立,唯有讓霜兒當上聖女,我們才能繼續掌控察蘭,這一點你應該很——」
「姨娘啊……」一聲輕柔至極的叫喚讓她驀然止住話語,荊無極唇畔噙著抹笑意,低垂的眸子微閃,攝人心魂。「怎麼當你害得爹爹走火入魔之際沒想到這一點呢?」
慶妃聞言,倏然白了一張臉,朱唇微顫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荊無極緩慢抬眸,低低輕笑:「這事,你以為能瞞得住我?」
慶妃踉蹌後退了幾步:「我……我不是存心的……」
「是啊,你當然不是存心的!」他垂眼而笑,表情卻倏然陰惻,語氣忽轉凌厲:「你只是因為求愛不成,惱羞成怒一時錯手罷了,是嗎?」
麗顏霎時更加慘白了幾分,駭愕了半晌,她強挺起胸膛與他對視,僵硬道:「怎麼,你現在是打算跟我清算總賬嗎?別忘了要不是有我的力挺,你現在還能承繼你爹這個位子嗎?」
荊無極低笑了聲,將視線轉回小冰月身上,見她一臉呆愕,圓睜的大眼儘是迷茫,顯然被他們這一番怪異的對話給困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