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台灣的初秋,偶有風雨來襲,所以涼爽了許多。
星期五傍晚,五點四十分。
夕陽幾乎暈紅了整片天空,暴風雨來襲的前兆。想必明天要登陸的颱風的暴風半徑定是特大,已經捲動南台灣的雲層了。
整棟二十層樓高的「利雅肯」大樓幾乎已經失去了活動力,人潮準時在前十分鐘散去。不說是提早回家做好防台準備,光是今天是週五,就沒有人喜歡留下來加班,除了少數幾個還在趕工的企劃部設計人員。
頂樓,屬於最高階層的管理中心,還亮著燈。
「小伶,我桌上的廢紙麻煩你收拾了,我先去接我兒子放學。」女中音心急的看著窗外,她已經遲了半小時了。
「陳秘書您慢走,這些我來收拾就行了。」時於伶蹲在茶水間的地上做分類,她按平鋁箔包,一個個疊好。
「謝謝!麻煩你再檢查門窗,這兩天颱風過境。」陳秘書忙按下電梯,「拜拜,星期一見。」
「拜拜。」時於伶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然後她開始輕快的哼著歌,往陳秘書的辦公室走去;這時放在運動褲口袋的手機響了起來。
時於伶是這棟辦公大樓裡唯一穿運動褲上班的年輕女人。
「喂,笠芬你幹嘛?我還沒下班耶。」看到號碼,知道來人是誰之後她絕不囉嗦。
「約你晚上出來吊凱子,廝殺一番。」
「神經!晚一點再打給我,bye。」她沒有拒絕,反正閒來無事可做,而且又不是真的去靡爛。
她是整棟大樓二十幾個清潔員裡面最資深的清潔女工,每個人都負責一個百坪大小的樓層,從她二十歲開始做到今天,從地下室一直掃到頂層辦公室,總共花去她七年半的光陰。
她喜歡這分可以不必和人打交道的工作,雖薪水不多,但享有勞、健保,三節獎金和周休二日。
因為她只有普通高中畢業,毫無一技之長,所以能有正當的工作就是她的要求。然而這些年來她也不是就這樣呆呆的混掉了,她會利用閒暇去學一些東西;七年來讓她獲得不少東西,除了沒有文憑外,她會電腦,課程已經深入到丙級技術上硬體裝修檢定加強班;她會外語,不只是英文而已,因為不是要應付考試,所以學得輕鬆自在;而剛剛的葛莉芬就是在高雄學苑上舞蹈班時認識的。因為學費便宜,一期三個月,每天安排不一樣的課程,七年累積下來,若不是沒有文憑,她早可以去應徵外商公司的秘書了。
一些朋友知道她在當清潔工,無不替她惋惜,可她總是笑笑說:「我幹嘛沒事找事做呀?當清潔工可以減肥保持好身材,做了這麼多年,薪水也不錯了,我要在這裡安養到老咧!」
其實她還有一個秘密;前幾年她迷上外匯期貨的美金買賣,就在隔壁大樓的銀行開戶,每天中午都窩在銀行吹冷氣吃便當;因為她是認真的好學生,當然就會好好的去研究匯率變動的特性,幾年下來,由於她的謹慎和不貪心,讓她的存款節節增加,已堪稱富婆了;若不是去年狠心拿出幾百萬買下房子,她的存款就近千萬了,因為她不喜歡繳貸款的麻煩,所以一次付清。
還有,當清潔工正好可以讓她有閒研究行情哩。
每天,她一早五點半就到公司,把打掃當晨間運動,流了一身汗;之後她會在三公尺見方的清潔準備室,也就是雜物間(她自稱為她個人的休息室)好好泡一壺花茶,利用裡面的小衛浴梳洗一番,然後坐下來喝茶看報紙,或是打開她的手提電腦上網瀏覽:然後在九點以前將另一壺花茶和香濃咖啡端到陳秘書旁邊的架子上。
然後再回到雜物間旁邊的茶水間,利用小廚具幫陳秘書煎一個蛋餅或蒸一籠包子。因為陳秘書對她很好,而她也欣賞陳秘書的努力和勇氣,獨立扶養兒子及侍奉公婆的辛勞。
她喜歡和陳秘書在九點半之前的早餐約會,九點半以後若是陳秘書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她就會出外去溜躂,或是檢查其它樓層的清潔情況。沒辦法,誰叫她是清潔領班嘛!每星期一都還得向公司總務課的人做報告呢。她常自我消遺說:「當清潔工人能當成這樣也算不錯了。」
正將電燈插頭巡視一番之時,突然,電話響了,因為辦公室已經是黑漆漆一片,所以刺耳的鈴聲很驚人。
她考慮著要不要去接聽,但……是哪一支電話在響呀?再次走進辦公室,她並不考慮開燈,因為在黑暗中可以輕易發現電話上閃爍的燈。
咦?不是陳秘書桌上的電話?那就表示是裡面總經理的,也就是這棟大樓的負責人的專線嘍?那就不關她的事了,她哪那麼大膽敢去接聽老闆的專線呀。
只是……這電話鈴聲實在太刺耳了,讓她即使在收拾桌面,都忍不住數算響了幾聲呢。
鈴……(第十八聲)鈴……(第十九聲)……
直到她收拾好,覺得該走了,鈴聲仍像催魂一般不曾間斷。唉!這……接聽一下應該不要緊吧?
正這麼想,她人就已經走進總經理的辦公室了。
才拿起電話,還來不及說半個字,就聽見電話那頭的怒吼——
「Antonio!你該死的這麼久才來接聽電話!你這邊是什麼狗屎天氣!什麼暴風圈、亂流,搞得我頭暈,並且我肚子餓死了!快來接我!」
喔!原來是英文加上西班牙文呀,害她一開始有聽沒有懂。
「Antonio?啞掉了呀?別告訴我你在偷笑!」
時於伶的確很想笑,但她還不至於造次,雖然她不曉得誰是Antonio。她記得總經理應該姓羅吧?若她記得沒錯,總經理是個混血兒,只是她從來也沒花心思去記人家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