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麼呀,丫頭……」美婦搖頭失笑。「瞧,你把奶奶要用的花兒浪費掉了。」
「奶奶!」羅心嬌嗔,年輕絕色的臉蛋綴滿水珠。「你只心疼花兒,一點都不擔憂我受涼生病!」
「當然。我蘇林的孫兒,個個體健,還怕生病──」美婦挑起細細的眉毛,踩著泉流中的石頭,傾身捏捏羅心嫩紅的芙頰。
「好疼!」羅心叫痛,額心皺起,柔荑撫著頰畔。
「年紀輕輕別學老人家皺眉頭。」美婦眸光嫵媚地一瞪,長指輕推一下羅心白晰的額。
羅心撈起自己飄散在水裡的長髮,站起身,濕漉漉的衣物貼服姣好曲線,一覽無遺的女性胴體,標緻得賽過任何模特兒。她跨到草地上,打了個噴嚏。
「怎麼嬌弱了呢!」美婦挖苦似地道,順手摘取一片青綠的小草葉,讓羅心含在舌下。「我蘇林的孫女兒可不能生病唷!」
美婦蘇林是祭家海島的醫者,貌美青春,完全讓人想不到她已是祖輩人物。蘇家世代行醫,精通各類醫道:正統醫學、民俗醫療、養生防老……等等,無一不包,專門掌管祭家海島的醫事部門。這一代的負責人──蘇林嫁給了祭氏「保安部門」的羅家後代羅森,也就是羅心的祖父。羅氏家族世代天生是「護衛者」,而這個家族也幾乎只出男丁,從不曾生過一名女兒,直到二十餘年前,羅心誕生,這個家族才有了唯一的女孩兒。
羅氏家族的「心肝兒」──羅心,自幼聰穎慧黠,善體人意,時而溫柔婉約時而俏皮活潑,是個得寵的美人兒。按祭家的規矩、排列,羅心應出生為祭元祠的「護衛」,但令人難料的,一向生男孩的「護衛」家族,竟出了個女娃兒。祭氏老太爺當時見過襁褓中的小羅心後,認為這嬌滴滴的玉人兒,並不適合擔任祭家男人的隨扈,因此免除羅心原本的「護衛天職」,使她不必像她的兄弟手足一樣,出生就得跟著一名祭姓男主人,可緣分終究將她和祭元祠拉在一起。
「也許是天意吧,你不須背負羅家『護衛身份』的天職,卻仍有條線將你和元祠少爺拉近。」揀去貼粘在寶貝孫女兒絕倫臉蛋上的花瓣,蘇林會心一笑。「快去換衣服吧,元祠少爺稍晚要到你那兒吃飯。」
羅心頷首,擰擰吃水變重的裙襬,開心地旋身離去。
夕陽拉長纖纖倩影,水珠凝在黑亮如絲的長髮間,閃閃爍爍地,像純淨碎鑽襯托著世間最完美無瑕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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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氣繚繞似地,祭氏家譜室終年熏香裊裊,白煙像條巨龍朝上盤旋,祥光輝映著碑牆。黑亮石材上按輩分世代,排列祭氏家族所有成員之名,已成仙佛的祖先們名諱鐫刻入碑、明白彰顯,尚在人世的後世晚輩,則以金色顏料書寫於碑面,並且貼蓋了紅絲布。
樑柱的雕龍栩栩如生,是這個家族的神聖圖騰。尊貴、驕傲的祭氏族群,自認是神的後裔,穿鑿附會的神話故事,代代傳誦著,神秘華族──祭,盛名遠播,世上多的是,得靠這個家族臉色存活的國家。
祭元祠雙手環胸,慵懶地瞟著碑牆,像個佇足畫廊、雅興正濃的王公貴族。
「站沒站姿,你像什麼樣!」嚴厲嗓音充滿有力的共鳴,震撼了平穩的空氣分子。
一名體態高大勇健的老人,從通往內堂的拱頂廊道走出來。老人額高飽滿,臉色紅亮,眼神炯炯,見白的發須,是種權力象徵──他是祭氏的大家長,人稱「老太爺」,也就是祭元祠的曾祖父。
祭元祠挑高唇角,盯著老人。「別來無恙,我『偉大』的曾祖父──『祭氏帝國之王』!」誇張的言辭,聽得出輕蔑諷意。
老人坐上香案左側的龍頭椅,大掌拍一下紅檜神桌。「我遲早被你這不受教的輕浮小子氣死!」
祭元祠搖搖頭,長指摩挲著高挺的鼻樑。「您別這麼說。元祠相信,您的『紅絲布』在短期內應不會揭下,『刻名』之日仍遠。」
「一回來,就咒我死!你你你……」椅座還沒坐熱,老人便又站起。
「元祠不敢無禮,」祭元祠一派悠閒地微笑,上前扶著老人。「您坐、您坐。」
老人揮掉曾孫「假好意」的攙扶。「我沒這個好福氣!」逕自坐回椅上。
祭元祠妥協似地攤攤手,退一步,與老人保持距離。老人眼尖地瞥見他領帶上驚世駭俗的圖樣,粗白的兩道眉狠狠緊皺成一線。
「你打那什麼領帶?」老人怒聲怒調。「什麼亂七八糟圖形!」
祭元祠俯著俊顏,拉出領帶,嗓音徐緩優雅地道:「中國四大古典文學『金瓶梅』裡的一景,氣質得很呢,曾祖父……」
老人臉色鐵青,雙眸瞪得大如牛鈴,鼻翼歙張著。精明的老人,如上帝般操弄子子孫孫,卻獨獨拿祭元祠沒轍。
祭元祠唇邊笑意擴大。「曾祖父喜歡的話,元祠可以『割愛』……」邊說邊解著領帶。他一向知道祭家人擁有極高的藝術敏感度,難得老傢伙「欣賞」這條領帶,為人曾孫的,當然得雙手奉上呵!
「祭元祠你少給我搞這些不成體統的玩意兒!」老人斥喝,扯開曾孫的領帶,注意力隨即轉移──「傳家項鏈哪兒去了?」視線凝在曾孫空無一物的胸口,渾厚的嗓音沉沉地落下。
「您說那『成體統』的家徽嗎?」祭元祠悠哉地反問。
「你……」老人怒目以對,好一會兒,噴火似地道:「難不成還有別的!」
祭家人生來都有一條鍛鑄特殊、雕紋抽像的龍形項鏈,用以贈予身心相契合的命定伴侶。
祭元祠想了想,不甚在意地道:「戴在脖子上太沉重,元祠把它送給女人了。」
老人雙眼一亮,表情若有所思般地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