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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祭元祠從女子身旁走過,沒看一眼,逕自在邊位落坐。

  「誰准你坐──」老人打破沈歉,闐黑的眸子相當嚴厲。

  「別這麼吝於『賜座』嘛,曾祖父──」祭元祠攤掌,蹺起二郎腿,俊顏微微朝上偏斜。「這個時間,正常人可都是躺著的。」

  「元祠少爺……」您別再捊虎鬚了!羅懇走到他身旁,壓低的嗓音從牙縫擠出。

  「小子,你很得意──再這麼吊兒郎當下去,總有一天,我這曾祖父會被你氣得躺著!」老人道,端起茶碗,掀蓋啜飲。

  「饒了我吧,曾祖父──」祭元祠垂首低笑,長指揉捏著高挺的鼻樑。「您怎麼這麼說呢,這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

  「指控?!」老人用力地放下茶碗,瓷碗蓋跳了一下,發出鏘地聲響。「你還怕人指控!」隱藏在鬍鬚之中的嘴角充滿怒意地朝下抿緊,視線不近人情似地掠過地上的女子。「你倒給我解釋清楚這女娃怎麼回事?」

  祭元祠抬眸對上老人,俊顏有種假意的困惑。「很抱歉,曾祖父,元祠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實在難以看出這個女娃──哦,不,」哼地笑了一聲,繼續道:「應該說是這名美麗的女士──怎麼回事?」

  「你在外面立下的風流債,還問怎麼回事!」老人的怒火早已悶燒多時了,只等一個訊號發作。

  祭元祠站起身,拉平睡袍下襬,昂著俊顏,單眼瞇細,另一眼斜睨羅悅。「是你帶回的?」

  「是的,元祠少爺。」羅悅承認得很乾脆。

  「很好。」祭元祠挑一下唇角,視線轉向老人。「既然是羅悅帶回來的人,曾祖父有疑惑何不直接問他呢?」

  老人大掌一拍,怒氣衝天似地站了起來。

  「老太──」羅懇、羅悅異口同聲。

  「您別動怒。」羅悅適時打圓場。「先讓元祠少爺看清女士的長相,好好回想回想。」

  祭元祠撇一下唇,直接了當的說:「我不認識這女的!」

  「你不認識,誰認識!」老人惱怒地瞪住祭元祠。

  「冠禮堂哥嘍!」事不關己的語氣,祭元祠轉身瞟了女子一眼。「我肯定這位女士,找的是『祭冠禮』。」

  「當然肯定!」老人的嗓音僵硬起來。「這種低級趣味,你樂此不疲!」這個不肖曾孫自命風流,頂著堂手足名號在外拈花惹草,已非第一次!

  「別這麼說嘛,曾祖父,您提的,可是藝術呀──」祭元祠乾笑兩聲,長腿開始走動,得意生風的步態像個模特兒。「想想堂哥們個個為您的『祭氏王國』,被工作熏染得忘了樂趣,活像機器人,我總得為他們繁忙的日子增添些『生活創意』啊。可我倒還沒這麼幫過冠禮堂哥,幸好您提醒了。」呵……

  祭元祠樂得站定在老人眼前,眾多堂手足裡,他是最小,也是最閒的,沒責沒任,不用工作,曾祖父縱容他,兄長們沒一個計較。但也許是劣根性未泯吧,家人們對他越是好,他越是執拗,就想破壞這樣的美好,真奇怪!

  老人氣得吹鬍子。「你嘴硬嗯!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老人坐回椅座,命令:「羅悅把那女娃拉起來,教這不肖子看看是不是他惹的!」

  羅悅恭敬地應聲,行至女子旁邊,蹲低高大的身子,將伏地的女子扳起。一聲讚歎似的抽氣聲自羅懇喉嚨裡傳出。

  「她是個美人兒,元祠少爺──」大掌托住女子昏迷的絕色容顏,羅悅滿臉微笑地對著祭元祠。

  「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祭元祠回以同樣的微笑,眼神遊移到女子明顯隆起的肚腹,頗為驚訝似地睜大一下狹長的雙眸。「哦!是個『准媽媽』」嘍!」誇張的語氣,不無揶揄。「曾祖父,您還是趕快選個好日子,讓冠禮堂哥為我這未來堂『正名』吧!您要當『高祖父』了呢,」

  「我沒那麼好命!」老人臉色鐵青,氣炸了。

  「曾祖父真無情呀,這好歹是冠禮堂哥的……」

  「我不這麼認為,元祠少爺!」羅悅打斷祭元祠的嗓音。「我想這位女士要找的『祭冠禮』並非是『真正』的祭冠禮,您說是嗎?」

  羅悅是在台灣的祭家飯店遇見女子的,當時,女子逢人便請托找「祭冠禮」。羅悅的主子──祭冠禮,是祭氏家族的長曾孫,沉穩內斂,行事低調,從無緋聞。在祭家與祭冠禮性格全然相反的、並且曾讓手足為自己背過風流「黑鍋」的祭元祠,成了女子口中「祭冠禮」的頭號嫌疑犯。為了主子的名聲,羅悅私下將女子帶回海島,讓老太爺處理這事。

  「哦?!」祭元祠挑眉,聲調依然悠哉。「這麼說,你認為──你的主子也需要我來為他增添『生活創意』嗯?!好,我會記得。畢竟我所享用的,都是堂哥們血汗累積的成果。我總得飲水思源──」

  「祭元祠!你鬧得還不夠!女人挺著肚子找上門,你還給我裝瘋癲!」老人大聲斥喝。「你很高興你打娘胎帶來的怪病,讓你不用為家族辛勞效力,讓你每個兄長甘願為你犯的錯頂罪!你得意的很嗯?你是太閒了!你!」

  「老太爺!」羅懇驚聲道,似乎老人說了不該說的話。

  一旁的羅悅臉色沉了下來。老大爺的話是說沖了,但──畢竟,元祠少爺受過太多偏袒與縱容。

  祭元祠沉默著,晦暗不明的眸光,彷彿醞釀著某種危險氣質。好一會兒──

  「是啊,我就是有病,才成為持權份子──您也這樣對我,不是嗎,哈……」他狂狷地大笑,轉身離開家譜室。

  第三章

  無論祭元祠行為如何失當,老太爺從未動用「祭氏家法」──那條又硬又紮實,稱為「龍鬚」的利鞭懲罰他。老太爺總是先屈服,帶著怒氣離島巡視產業去。

  直升機擾亂午後的高原風向,從主宅飛昇,慢慢融入雲霧中,捲開一片淨藍的漩渦。羅心仰望著,透亮的天空,像是海洋倒掛在頭上,老太爺的銀白色座機神秘地閃忽,盤桓,而至消失。雲霧又隨風聚集、飄動,覆蓋整座高原,縹縹緲緲如仙境。一股涼意鑽入衣內,裙襬如水母般膨起,羅心拉緊衣襟,快步登上長梯的最高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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