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在告訴我妳失去了記憶?」這太可笑了!然而它卻是真實地發生了。莉蓮就在他的面前。「請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我──那一晚投宿在四羽客棧後,我決定在夜裡出外走走。我借了摩莉的斗篷,留下了珠寶,心想這樣比較不會遭來盜匪的覬覦。然而當我回到客棧後──」她低啜出聲。「卻發現客棧著火,人們大聲吼叫,慌亂奔走。」
「為什麼妳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妳一定聽到他們在找妳。」契爾感覺想吐。當初 他怎麼會認錯了屍體?的確,它已經燒焦得慘不忍睹,但他還是應該知道的!
「噢,我是事後才回想起來的。事實上,我只模糊地記得大火。我猜是受到太大的驚嚇,或是被東西打到了頭部。總之,我失去了記憶,茫然地在鄉下遊蕩。一對好心的法國夫婦發現了我,將我帶回法國的家,照顧我直到康復。」她低聲輕歎。「在那之後,我換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始終無法久留,不忍大過叨擾人家的好意。」
契爾的手緊握成拳。他清楚地知道她在說謊,直覺告訴他她不懷好意,但他不知道要怎樣拆穿她。
最糟的是,就算他拆穿了她的謊言,那又怎樣?莉蓮仍然活著,而那意味著他再怎樣也不能娶瓊安了。
這項認知像是要撕裂了他的心,他甚至無法想像它對瓊安的傷害會有多大。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轉頭面對她,決心找出真相。「我們何不從頭開始?就我所記得的,我們為了某事起爭執,妳怒氣沖沖地離開,說要去康瓦耳拜訪朋友──奇怪的是,我事後才發現妳湊巧在數天前賣掉了沙家的翡翠。妳能夠解釋一下嗎?」
她的臉色一白。「噢,契爾──我很抱歉。我欠了一大筆債,不想讓你知道,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方法是賣掉翡翠。我原希望能在賭桌上贏錢,將它買回來,而且你不會知道。」
「我想也是。」他疲憊地道。「後來呢?」
「那一晚我就是要去償還債務,因此在客棧過夜。我出外散步時,將錢和珠寶全留在箱子裡。恐怕說──它們在大火中全燒掉了。」
「回到妳返回客棧的那段故事吧。」
她以手撫胸。「我的──故事?契爾,你為什麼這樣質問我?我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到家裡,你卻表現得彷彿我做錯了事!你不可能是懷疑我所說的一切吧?」她再度哭得梨花帶雨。
「我根本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他緊繃地道。想著對「歷盡千辛萬苦」、流浪了十七個月的她來說,她似乎氣色太好了,穿著也太體面了。「再告訴我一次妳回到客棧後……」
瓊安緩下腳步,然後突然停住,安克利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軟癱在座椅上。狄納森在一旁搧著報紙,憂慮地看顧著老司閽。
「等在這裡,小邁。」她匆匆道,放開了牽著邁斯的手,飛奔下樓,擔心老司閽是中風了。
「出了什麼事,納森?」她蹲在老人身邊,握住他軟弱無力的手,為他鬆開領巾。
「他似乎受到驚嚇。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先是摀著胸口、喘息不已,然後就倒了下去。我看到他一直指著圖書室內──似乎是裡面的某件事駭著了他。」
「送他回房間,找醫生來。我去通知克裡維爵爺。」她站起來,準備送小邁回育嬰室,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她正想去找他,就瞧見他一臉驚駭地衝出圖書室,大聲尖叫。
「不,安安!安安!」
「我在這裡。」瓊安立刻飛奔過去。
邁斯用力甩上圖書室的門,彷彿想要關上地獄的門。他衝入她的懷裡,緊緊攀附著她。「不,安安!我不要!」
瓊安俯身擁緊他,心裡恐懼地狂跳。「怎麼了,小乖?是不是爸爸出事了?」
邁斯用力搖頭。「爸爸答應過的,」他埋在她的肩上啜泣。「他答應過她不會回來的──再也不會。」
「誰回來了?親愛的,你是說誰?」
「媽媽。」
邁斯埋在她的頸項,痛哭出聲。
瓊安彷彿當場化為泥塑木雕。「你的媽媽?」她麻木地重複。「小邁,你在說什麼?你的媽媽已經死了,你知道死人是不會回來的。」
「她回來了,」他啜泣。「爸答應過的,但她還是回來了,而且她不是鬼魂或噩夢。她試著將我擁在懷裡,但我不要,然後她開始哭起來,就像以前一樣,然後我就跑走了。」
「你──你是在告訴我你的媽媽真的在圖書室裡,和你的爸爸在一起?」瓊安幾乎要吐了,她用力吞嚥,深呼吸一口氣。「你確定?」
他點點頭。「要她走開。」他埋在她肩上喃喃。
瓊安站起來,緊緊擁抱著他,彷彿可以藉此為他阻擋突然襲來的風暴。片刻之前,他還是快樂活潑的小男孩,生命裡充滿了陽光,興奮地詢問可否在她和契爾的婚禮上騎著他的小馬。
她和契爾的婚禮?再不會有婚禮了。
莉蓮。老天,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但邁斯──還有安克利絕不會看錯的。她閉上眼睛,想像在圖書室裡的契爾的震驚和傷痛,一顆心彷彿要碎了。
「聽我說,小邁,」她托起男孩的下顎,直視著他。「我要你上樓去找瑪格,在那裡等著我。我會盡快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之後我會去找你。」她親吻他的額頭,溫柔地放下他。「你可以為我堅強起來,照我說的做嗎?」
他以袖拭淚,點點頭。「答應我妳會盡快上樓。」他低聲道,注視著地板。
「我答應──會盡快。當個勇敢的士兵,小乖。我答應會弄清楚這件事的。」
邁斯再次點頭,往後退開,挺直小小的肩膀和背脊。瓊安看著他越過大廳,一步步走上樓梯,不曾回頭,像個勇敢的小士兵一樣──就像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