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這傢伙在京城裡搜刮油水是一回事,讓他干擾到數十萬黎民生計的話,也別怪他這回手下不留情。
還有,醇親王因為絳雪暗殺一事已經和他公然槓上,屢次奏請太后要人,太后雖然寵愛玉磬這位幼弟,為了公平起見,也只得公事公辦,屢屢施壓。
於公於私,他決定是該解決此患的時候了。
豪格和博爾齊這回在醇親王身邊安插的反間成功,扣住了他與當地的縣令往返的書信,又在縣令上貢時當場人贓俱獲,任是老狐狸的崇綸也百口莫辯,給送進了死牢。
與民爭利,天地不容。「所以你決定辦他?」
他點頭。
「醇親王的結局會如何?」
「依據大清律法,誅九族。」
絳雪眼略略一睜。「九族……那是數百條的人命。」
玉磬點頭。
「你……好狠的心。」
玉磬臉色稍變。「我替妳摘了他的人頭,卻被妳說成狠心,妳……還真難取悅啊。」
「取悅我?」絳雪冷冷說道:「誰會為殺害了幾百條人的性命而開心?」
「沒想到冷心冷面的妳也悲天憫人起來。」
「我只是就事論事,一人做事一人擔,其他人為何要陪著他死?就因為跟他有相關的血緣?還有九族裡不乏老弱婦孺,難道也要一視同仁殺無赦?造就是你說的王者之風,治國之道?在我看來只是苛政猛於虎罷了。」
「小姐……」燕兒想緩頰。
玉磬手一抬。「隨她說去。」他熱切的注視著絳雪發怒的表情,有一絲著迷。
絳雪生氣的樣子總好過無動於衷的表情。
「我一直知道的,在妳那覆雪的容顏底下埋藏著一顆熱烈的心……」他抬手緩緩以指畫過她的頰,彷彿情不自禁。「我見過的。當日在湖亭裡,當妳視我為知音時而展顏時,我就明白了。」而他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明明有的,她也有溫柔的表情、熾熱的心,自湖畔亭間驚鴻一瞥後,再也不復見。
天知道,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念她眼底的熾熱和光芒。
「那是我看走了眼,錯當你是知音。你根本不配!」她冷冷地躲開他的手。
「小姐!」燕兒嚷道,深恐獲罪。
玉磬卻出乎意料之外的笑了。
「連一個丫鬟都還比妳識趣知情……絳雪啊,現在的妳冰冷到連六月天都會降雪。我真不懂自己為何老是要來自討沒趣,梅蘭竹菊任何一個人都要強過妳許多。」
她正色道:「傳聞四大姬妾個個溫柔解語,貌美如仙。既然王爺嫌我這兒冷,不妨就移駕轉往您愛妾處去,我相信您在這裡所受的冷淡必定可以從她們那兒獲得平撫。」她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而一屋子氣氛因著她這番話突然冷凝起來。
好半晌,玉磬沒哼聲,只是瞪著她。
最後,他放聲一笑,笑意未達眼底。
「如妳所願。」
冷冷撂下四個字,他起身,拂袖而去。
※※※
她很快就見到了傳聞中王爺府裡艷冠群芳的梅蘭竹菊四姬。
古人說宴無好宴。這句話還真不假。
她平心冷眼打量園子裡這一場陣仗。
名是賞春,玉磬不由分說將絳雪自耦園給拖了出來。無視於眾目睽睽,他安排她在座首緊挨著自己,座下則是梅蘭竹菊四姬一字排開,只見四姬個個花妍麗容,看得出是費心打扮的。
見到了男裝的絳雪,四人八目都是一怔。
多虧了燕兒,絳雪對碩親王府裡的四大美人並不陌生。
四姬中菊姬最幼,小孩心性重,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一雙水靈眼睛在絳雪的素面男裝上兜轉了幾番,彷彿便安下心沒再多看她幾眼。
蘭姬自視甚高,也是四姬中最有姿色的,使得一手好鞭,性子最烈,自始至終未曾正眼朝絳雪這裡瞧上一眼。
竹姬身形高挑,天性聰敏,能歌善舞。
梅姬最長,此姬才智是四人之首,府中上下一致舉大拇指,都說她玲瓏周到、聰慧機巧最得玉磐寵愛。
這人,真當這一般姬妾成了寵物般,一逕笑吟吟的居高臨下,看著梅蘭竹菊四姬為他暗下較勁、爭風吃醋的模樣。
「既是賞春豈能無音樂、美酒助興。來人,給座中每人倒一杯。」
梅蘭竹菊四人一一向玉磬敬了酒,只有他身邊的絳雪自始至終不發一詞。
玉磬支頤懶懶的朝她看去,斟滿了酒杯朝她默默舉杯。
一旁侍兒為絳雪添酒,她視而不見。
「小姐,且飲了這一盅--」燕兒軟語勸道。
「我不飲酒。」
「掃興。」
他突然想測試她的底線。
他忽對一旁立著的婢女說道:「小姐不飲妳斟的酒,自然是妳伺候不周,小姐不飲,怠慢了小姐,既然如此自然當罰。來人!斬了這婢女的手以示懲罰。」
那婢女一聽,臉色刷地慘白,雙手一抖,壺中的酒不慎溢了出來,滴落在絳雪的外衣上。
絳雪連眉頭未曾皺上一皺,沒有表情的臉龐嚇壞了執壺的小婢。
「王爺饒命!小姐饒命!」小婢忙丟下酒壺,猛地雙腿一跪,連連叩首。
「我不要妳的命……」那小婢滿臉狼籍,還來不及會意,誰知主子卻又撂下一句,「只是要妳的幾根手指節罷了。」
「王爺饒命!」這次整個人貼伏在地,哆嗦著身子。
一干人噤若寒蟬,不想主子突如其來的脾氣。
「想留下妳的手也容易,只要伺候小姐滿意,若是飲了妳斟的酒便罷,若不,就當是妳服侍不周,仔細妳這雙手!」說到最後一句時已幡然變臉。
「小姐,奴婢給妳磕頭,請妳發發慈悲,飲了這杯酒,救救奴婢,奴婢給妳磕頭……」說著又朝絳雪的方向重重的以頭叩地。
她不點頭亦不搖頭,只是盯著玉磬的雙眼,那雙眼饒富興味的回望著她。
「如何?妳一句話就可決定這奴婢的雙手是留或是不留。」
那柳眉下的一雙星瞳蘊著冷光,無溫且無情。
半晌,她一字一字清晰道:「既是你的家僕,斬或不斬皆不干我事。個人須擔個人命,她既目中無珠挑中了毫無人性的畜生為主人甘為狗奴才,就當有被絕情絕性的主子給斬了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