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帶來了短暫清醒,石湛天負傷徐徐地朝睡美人走去,以無盡的溫柔將她自床榻上抱起。傷口依舊疼得厲害,但無依倉皇的心在重新擁她人懷的瞬間備嘗甘美。
水笙呵,你可害苦我了……他埋首於她柔軟的頸肩,眷戀的摩掌,吸取她肌膚散發的芳馥。白衣男子帶著複雜的心思看著這一幕,他發現自己竟然嫉妒眼前這個男人!是的,嫉妒。他們兩人的幸福唾手可得,即使兩個人未必知悉,但他們倆的確深深埋藏在對方的心裡,只要跨過一步,幸福可期。「不說再見?」他笑著問,將石湛天的迫不及待看在眼裡。
「相見不如不見。」石湛天頭也不回地一步步緩慢踏出這座豪宅,他身後留下一滴滴鮮紅血跡,映在白色的大理石上更是怵目驚心。大屋寂靜了好一陣子。
「少主,您究竟讓他喝下了什麼玩意?」聽風實在忍不住好奇心。
「沒什麼,不過是一些鎮靜劑罷了。」白衣男子維持他的躺姿,動也不動。瞧一地的血,石湛天為了奪回方水笙還真是犧牲夠大。「多少劑量?」
白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這聽風什麼都好,就好奇心重了些,看在今天心情不錯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回答。「不多,足以讓一隻大熊在五分鐘之內倒下並且大睡三天。」「夜魅修羅」搜集情報的功夫一流,又擁有最精湛的醫術,生化天才的他發明的藥品和毒物一樣多,下回遇見他,得好好嘲笑一番,誰要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藥劑這麼輕易被人破了功。聽風瞠目結舌,呆愣當場。少主……真是個嗜血的恐怖分子!
白衣男子不再理會聽風大驚小怪的神情,他端起了杯子,漫不經心地端凝著琥珀色的液體。他曾經對方水笙起了掠奪之心,但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終究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再怎麼相像的容貌還是取代不了他心坎上的人影。
不是她,不是她呀,我那來自地獄的情人呵。
·································石湛天帶著傷,眷戀的守護在水笙身邊終夜,即使在醫師為他整洽傷口時,他都堅持不肯離去。這種無名的恐懼說來荒唐可笑,卻很真實,真實到他連眨眼都捨不得,唯恐她就這麼再一次從眼前消失。水笙一夜狂亂昏沉的囈語告訴了他全部的事實,他這才知道,原來他錯恨了她這麼多年……不,那並不是恨,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情感,也許因為深重到連自己都無法坦然面對,於是說服自己恨她要來得容易多了。然而,卸下了偽裝的恨意,他空虛的心還剩下什麼?
一時之間,竟只有深深的茫然。
沒有了復仇的藉口的同時,他也失去了禁錮的理由,難道鼓放人嗎?讓水笙再次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絕不!他的拳頭不自覺的緊握。這個念頭光是想就已經讓他心痛得受不了,更遑論是實行。九年,他花了生命裡整整九年的時間全心全意去恨水笙,復仇早已成為血液裡根深柢固的信仰。然而,在失去了這完美的藉口之後,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心。原來他之所以像變了一個人,完全是因為失去了水笙的愛後深陷入徬徨、著魔的受傷的心所做的反撲。凌虐她、禁錮她、打擊地、傷害她,這一切的一切全因為他愛她。
呵,終於承認了。他的嘴角輕扯,全是濃濃苦澀的自嘲。
他曾經用盡狂野而獰厲的姿態所掩藏,但事實終於還是如火山爆發出來。他愛她,傾他一生直至這有限的生命結束,直至世界終結之日都不會改變。他無意識地撫摸項鏈上的銅戒。恨?他漾起一個無聲的笑,潛意識的行為早把自己的心意表露無遺。「湛天……湛天……」榻上的水笙突然睜開因高燒而分外明亮的眼,像個孩子似不安的哭喊。「噓!」他立即價身安撫。「別怕,我在這兒。」
「湛天……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愛你……我絕不會背叛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溫柔的低語。
「孩子……孩子沒有了……」她狂亂的手猛揪著他的衣襟,臉上全是淚水。「我們的孩子沒了……嗚……」「噓,噓……不哭。」他心痛地為地抹去淚痕。「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生。」水笙睜著空茫的眼。「不會再有了……不可能的……」筋疲力竭後她合眼再次沉沉睡去,忽略了滴在她臉頰上的淚水。老天!他從沒有想過刨開的過去竟是這樣的痛苦,原來遺忘 對水笙而言才是一種慈悲,如今是他一手挖開了這血淋淋的傷口,他卻後悔不已。若不是被自己的復仇心蒙蔽,他不會如此盲目到看不見水笙的心靈屏障原來是一種自我保護,保護那一顆已然傷痕纍纍的心。如果他能,他寧可這段傷心的往事永遠石沉大海,也不要水笙有半分的傷心;即使這意味著他和水笙的生命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一想到沒有水笙的空虛生活,他的心便一陣陣抽痛。
他以修長指尖無比溫柔地拂開她頰邊的髮絲,撫過她的月眉、蝶翼般的睫毛,再來到泛紅的櫻唇。這個他銘心刻骨擱在心頭九年的容顏呵,歷經百轉千回好不容易才重回到他懷抱,他又怎能輕易放手?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扭轉這讓他們倆分離的命運;這一次的重逢,他絕不會再鬆手。然而,在下定決心的同時,一種恐懼卻也加影隨形的跟著。
他雖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但是水笙的心呢?
沒錯,方水笙與石湛天曾經深深相愛過,但年少輕狂的愛可抵得過時間的歷練?時間證明了他深沉的愛,但時間是否也摧毀了水笙對他的愛?
在過了沒有他記憶的九年之後,在擁有一個深情的「未婚夫」之後,她的愛是否一加九年前般深情不渝?當水笙懷著重拾的記憶醒來的同時,究竟是宣佈了他的重生抑或是宣判了他的死刑?這一切的揣測待水笙醒來時便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