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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下起了絲緞般的綿綿春雨,讓她朦朦朧朧地陷下往事中,無法自拔。這情況已經好久不會有了,想必是這雨水和空氣中分子的關係,畢竟這是三月的飄雨天,可怪不得她的。

  下午四點五十分,準備接小孩的家長愈來愈多;柯雨寧撐起藍色小圓點的傘,相信女兒會以此認得她。

  又過了十分鐘,鐘聲響起,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衝出教室,其興奮狀態可比擬剛越獄成功的逃犯。

  「媽!」以璇小小的身子從人群中鑽出來,她背著一個小貓造型的大書包,沉甸甸的。

  柯雨寧看著不忍,隨後幫她背了起來,並叮嚀道:「拉住媽媽的手,別走丟了。」

  以璇點點頭。她一向很聰明,活在這城市的小孩都不得不學著聰明。

  母女倆走了兩步,柯雨寧問:「晚餐想吃什麼?」

  「嗯……我想吃清粥小菜。」

  柯雨寧知道其實女兒是比較愛吃披薩的,她這樣說只是為媽媽設想而已。

  「你不想吃披薩嗎?」

  「不要,我要和媽媽每天輪流選擇,一天吃媽媽愛吃的,一天吃我愛吃的;昨天已經吃過手扒雞了,今天應該吃清粥小菜。」以璇噘著嘴搖頭。

  柯雨寧沒說什麼,只笑著摸摸她的頭。

  這時--

  「雨寧!」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噢!不會吧?這真是個大震撼!想都不用想她就知道那是誰,但她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消失。

  柯雨寧僵了一秒,慢慢轉過身去。在這片刻,她心頭浮過各種矛盾情緒,但最後,她選擇了冷靜以對。

  「你好,韓先生。」她客氣地寒暄。

  「真的是你!我簡直不相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老天,我們多久沒見面了!?」韓上倫一身西裝挺拔,頭髮向後梳得很服貼。他已是個成熟的男人了,眼神和笑容卻還是帶陽光的味道,像他十七歲時的樣子。

  「約有七、八年吧!「但又像七、八十年!她想。

  「這幾年你……你好嗎?」

  「還活著。」這是最重要的,她活下來了。

  她一切都好,只是教歲月迷濛了眼睛,心沉潛了。

  一名年輕的紅衣女郎走來,撐著一把銀色的傘,姿態窈窕,嬌聲地問:

  「上倫,你在跟誰講話?」

  「我正好碰到一位老朋友。」韓上倫答。

  那女郎打量了柯雨寧一番,眼中略有敵意,但看到柯雨寧竟牽著以璇的手,心想,她們應該是母女,臉上才稍稍入下警戒之心。

  「我們要去接小峰呢,走吧!」女郎拉韓上倫的手。

  韓上倫卻搖頭說:

  「你和司機先去找小峰,我還要和她講些話,待會我會到車上等你們。」

  他的堅持讓那女郎很不是滋味,但又不敢惹他不高興,只好悻悻然離開,臨走前還瞪了柯雨寧一眼--哀怨而憤恨。

  柯雨寧並不想去猜測他們的關係或相處情況,那是超乎她世界以外的事情。

  「你現在住在哪兒?」他問。

  「士林。」否則會是哪兒?

  「我以為你會在別的地方,原來我找錯了方向。」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有點慌亂地說道:「和我吃個飯!」

  「恐怕你沒有時間。」

  「我當然有時間!我找了你這麼久,一直想再見你,我要問你,當年為什麼……你至少欠我一個解釋!」

  柯雨寧無言以對。她應該保持沉默,然後離開這是非之地,但是空氣中飄忽的氣息讓她昏沉,不知道該如何舉步走開;他的眼瞅著她,像當初那樣,專注得讓她心痛。

  以璇不懂大人們在僵持些什麼,但她的肚子已經嚕嚕地叫起來了,便抗議說:

  「媽,人家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嘛!」現在不管是披薩或清粥小菜,她都很有胃口了。

  這幾句話讓韓上倫的臉色一變。剛才他根本商注意到她還牽著一個小女孩,現在他看著以璇又看著柯雨寧,像是突然有人對他宣佈「這是世界末日」一樣,讓他一臉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柯雨寧在心裡吐一口氣。反正命運就是要這樣對待她,她也沒辦法了。

  「抱歉,我們要走了。」她說。

  她伸手攔住了一部計程車,立該打開車門,讓以璇先坐進去。然後,她對仍然驚訝過度的韓上倫說:

  「忘了今天的事吧!」說完,坐進車裡。

  韓上倫站在原地淋雨,這時才開口說:

  「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轉學來念濤高中一星期後,韓上倫很快成了班上的寵兒……不,應該是全校的偶像。籃球場上的精湛表現、智力考試榮獲第一名、爽朗健談的個性,加上他那太陽神阿波羅般的外型和笑容,立刻贏得所有男同學的友情以及女同學的傾慕。

  不只念濤的校園裡,甚至別校,都掀起了這股」韓上倫」熱潮。

  柯雨寧似乎是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她和他共看了一個星期的課本,但一句話也沒對他說過。她妒忌他的個性,那完全是她所沒有的。他隨和,她看公平冷漠;他常大笑,她只喜歡寧靜;他受歡迎,更襯托了她的孤獨。

  這天下午,她又蹺課了。她不想浪費時間在體育課上,這可是三月耶!她跑到學校後門的小山坡上,躺在榕樹下發呆,這是她最平靜的時刻。

  沒有人會發現她蹺課,正如沒有人會發現她在場,就算老師點名點到了,也會假裝沒事打個勾。她有蹺課而不被記警告的特權,因為老師們還想明年接到校長的聘書,不會沒事找她碴。

  身為校長的女兒,她只能被景仰、被孤立。

  高一入學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這一點,其他人也都沒感覺到。第一次蹺課是音樂課,由班上的幾個男女同學帶頭,她也跟著參加了。

  結果東窗事發後,只有她一個人沒被記警告,不必寫悔過書,隔天再來上學時,大家已經把她當作」校長的女兒」看待,而不是一位叫做」柯雨寧」的同學。

  那也就是為什麼今天她會一個人躺在這小山坡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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