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嬡放下鍋鏟,依言坐到吧檯旁。
歐陽襲順手倒了一杯給她。
「謝謝。」她啜一口,口齒間溢滿咖啡清香,該是苦的黑色汁液,此時喝來竟滿是溫潤甜意。
她向來不愛喝咖啡,因為不論她加了多少糖和奶精,都還是覺得太苦了。
可是從今天,不,是從此時此刻開始,她想,她迷戀上咖啡苦中帶甘的微妙滋味了。
歐陽襲一面吃,一面翻閱報紙,兩人不再多說話,但氣氛輕鬆,自然得彷彿她早已習慣每天為他做早餐,坐在一起喝咖啡。
望著他俊挺的側臉,舌間的咖啡香持續溢散,滲人心窩底,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正悄悄地、遏抑不住地醞釀、發酵。
她忽然想起一則咖啡的廣告語——其實愛情並不苦。
也許,其實她真正迷戀上的不是咖啡,而是煮咖啡給她喝的人……
唉,她浪漫氾濫的想像力又在興風作浪了,她真怕自己會變成成整天對著他流口水的花癡。
「為什麼歎氣」歐陽襲打破寂靜。
「呃,因為……商場大亨歐陽德包養玉女偶像明星。」可嬡胡亂念著報紙上的大標題,楞住。
歐陽德不就是他的老爹嗎
她偷瞄歐陽襲一眼,見他臉色絲毫未變,宛如聽到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花邊新聞,假使不知曉他們是父子,她會以為他們只是同姓,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他和他爸爸不親近嗎她不由得在心裡猜忖。
「老師。」
嫩聲揚起,可嬡笑著走向歐陽喜沁,避開與歐陽襲相對的尷尬。
「喜沁,早安,來,先去刷牙洗臉再來吃早餐好不好」可嬡牽歐陽喜沁到浴室,唱著自己發明的刷牙洗臉歌。「好孩子,愛刷牙,刷刷刷,牙牙不會好痛痛,乖孩子,愛洗臉,洗洗洗,臉臉乾淨好舒服。」
歐陽襲聽著,忍俊不住的笑開。
她果然人如其名,人和名字一樣可愛呵。
「副總裁,總裁又把歐盟企劃案退回來了。」秘書拿進一份厚厚的文件報告道。
歐陽襲濃眉攏聚,這個行銷歐盟的企畫案是他一手擬定均,已上呈許多次,但屢被歐陽德以歐盟貿易制度尚不穩定、風險太大等理由打回。
他放下手正在處理的事務,起身拿著企劃書來到三十四樓的總裁辦公室,叩門進入。
歐陽德並不在座位上,他站在廣大辦公室的一隅,手持高爾夫球桿練習,設備儼如一座小型高爾夫球練習場。
「有什麼事嗎」歐陽德專注地揮著球桿,將小白球打向虛擬似真的風景銀幕。
「總裁,關於歐盟企劃案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雖然風險高,但遠景是可以預期的。」歐陽襲試圖說服父親同意。
「你這個企劃案立意不錯,可是過於理想化,實行不易,而且投入的資金太龐大,現在全球景氣還處在很低迷的狀態,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好轉,所以暫時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好。」
「可是一旦錯失先機,將很難再介入歐洲市場。」
「歐洲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主要市場,等先顧好亞洲和美洲再來談歐洲也不遲。不要再說了,過來陪我揮幾桿。」
歐陽襲知道說服不了他,無言挑了一支高爾夫球桿陪他打。
打著,一名滿身名牌行頭,手上大包小包的年輕女子進門,嗲聲嗲氣的呼道:「親愛的,我回來了。」
歐陽德聞聲丟開球桿迎上去,親熱的與她摟抱親吻,不忌諱在場的歐陽襲。「寶貝,你可想死我了。」
「如果你要死,記得要多留一點遺產給我。」
「好樣的,我就是欣賞你的坦率。」歐陽德哈哈大笑,全然不以為忤。
坦率是口無遮攔才對吧
歐陽襲心裡冷哼一聲,放下球桿欲離開。
「兒子,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飯,我希望你們能多認識對方,說不定再過不久她會成為你的繼母。」歐陽德叫住他。
「討厭,幹嘛說這種話啦」她故作嬌羞窩進歐陽德的懷裡。
「我不想打擾你們的甜蜜時光。」歐陽襲面無表情的走出辦公室。
拋在身後的笑聲蜜語使他感到無比嫌惡,在他聽來,聲聲都與母親的哭泣悲訴畫上等號。
歐陽襲驅車接近家門,遠遠就眺見屋內燈火通明,彷彿正等待他的回去,心頭湧上一股歸心似箭的渴切。
歐陽襲從不否認自己有工作狂,只要一走進辦公室,他立刻陷入狂熱的工作狀態中。
工作不僅使他擁有成就感,亦教他無暇再分神其他,尤其是他的家庭.讓他得以獲得暫時性的麻痺與遺忘。
不過,最近此種情形有一點點改變了,他不再天天早出晚歸,反而開始推拒應酬,盡可能找時間陪伴歐陽喜沁……以及她的保母。
沒來由的思及可嬡,唇角不覺微微勾起。
嚴格論起,她著實是個平凡無奇的小女生,長相中等,身材中等,也不特別聰明,還有點小迷糊。
況且繞著他轉來轉去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照常理,他不可能會將她放在心上。
然而,至今卻唯有她能令他感到平和溫暖。
他想不透原因,亦不感苦惱,對她,他有種模糊不清的感覺。
他承認,他的確喜歡與她相處,那是一種平平淡淡的舒服自在,宛如喝一杯甘甜順口的白開水。
甫跨進大門,赫見滿地及正從二樓飄落的紙飛機,輕柔與稚嫩的歌聲伴隨著紙飛機悠揚唱和——
「造飛機,造飛機,來到青草地。蹲下來,蹲下來,我做推進器。蹲下去,蹲下去,我做飛機翼。彎著腰,彎著腰,飛機做得好。飛上去,飛上去,飛到白雲裡。」
他抬頭,見可嬡與歐陽喜沁坐在二樓的走廊折著紙飛機往下拋。
「你回來啦」可嬡看見他,笑著招呼道,順手拋下一隻紙飛機。
你回來啦
為什麼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能令他感到無限溫暖
是的,他回來了,回到他的家了
歐陽襲忍不住微笑,伸手接住迴旋飄下的紙飛機,不經意瞥,笑容倏地退盡,愀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