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視線從櫻川雪飛奔而去的背影調回假扮八神義忠的水無月翼身上,八神義浩坐了下來,正色說道:「你真該改改你的好色。」
「是。」心緒紊亂的水無月翼只能簡單地應是。
「算算,冷夫人大概這兩天就要生了,城裡請了和尚來唸經祈福,人多雜亂,你要多放些心思在正事上,別淨顧著和侍女調情。」八神義浩教訓著弟弟,卻也因剛才那一幕而對小雪的身份退去最後一絲懷疑,畢竟八神義忠從來不是什麼樂於助人的人。
「我知道了。」水無月翼點頭應答。難怪八神義忠不若八神義浩般獲得二宮神保的信任,只因八神義忠能力泛泛,兼沉迷女色而難有表現。假扮八神義忠能獲得接近二官神保的機會並暗殺他嗎?水無月翼思索著,卻在此時想起冷緋衣--二宮神保的正室。
如果他順利殺了二宮神保,那麼冷緋衣……?冷緋衣……心中念及這個名字,他頓覺自己的心猛然揪痛。
冷緋衣即將生產,這件事讓水無月翼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愛著孩子的父親嗎?想著想著,他不禁嘲笑起自己--她愛的人是誰,恐怕他是最沒資格過問、也最投資格在意的一個吧!
心神纏繞在腦海裡的美麗容顏之上,八神義浩的叮嚀似無意義的蠅蟲聲響自水無月翼耳邊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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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春夜,櫻花在一片誦經聲中飄然墜落,如雨淒絕。
絆櫻殿內斷斷續續地傳出焦急的人語,當中雜著冷緋衣低微的痛呼。豆大的汗珠自冷緋衣額上滑落,濕了鬢髮,嬌麗更勝春櫻的容顏現今慘白一片。她咬唇強忍著腹中嬰孩出世時的必經掙扎所帶給她的劇痛,並不似一般產婦般大聲嚎叫,她竭力保留氣力以助她的孩子一臂之力。
紗屏後眾多侍女及女醫環侍,殿外一眾僧侶持續誦經。
櫻川雪混在侍女群中,幫著準備--應用具,眼角卻不斷瞟向躺在褥上臉色蒼白的冷緋衣,感覺貼肉而藏的匕首熱得熾人。
隔了幾重紙門的外殿上,大夫向二宮神保報告冷緋衣的情形。陣痛時間過長,情況危急,有二者僅能保一之虞。
「當然保冷夫人。」這是二宮神保的決定。對他來說,冷緋衣才是他要的,至於那個生父不明的孩子則不在他的心上--他更想要冷緋衣為他生下的孩子,流有他二宮家血液的孩子。
端著水盆經過的櫻川雪將這番話聽過了耳裡。
一旁八神義浩心下暗暗為二宮神保向神祈禱,祈禱冷緋衣所懷的孩子夭折,如此一來,才能保二宮家的正朔不為外人所奪。
隱約的,冷緋衣的聲音自內傳出,要他們救她的孩子以八神義忠身份隨侍在二宮神保身側的水無月翼注視著櫻川雪,並未忽略她眼中瀰漫的殺氣。在櫻川雪的背影轉入長廊後,他站了起來,對八神義浩及二宮神保說道:「我去巡一下城內的守衛。」語畢,他朝向櫻川雪所去的方向而行。
廊外院內高大的櫻在夜裡飄送香氣,漫天紅雪,似乎將月色也暈染得紅了。
「啊--」冷緋衣痛呼著,感覺下體的撕裂,她知道她的孩子正奮力想來到這個世界。順著女醫的指示,她忍著痛用力推擠著,要帶她的孩子看見這世界的光--即使她知道,衷心盼望這孩子出世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倏忽,房內四角點著的燈事然熄滅,似是狂風所為然而冷緋衣卻聽到細微的撞擊聲--滅燈的不是風,而是細小暗器!有人想對她不利--或是對她的孩子不利。……這分知覺讓冷緋衣在冷汗涔涔,受生產之苦折磨的她,哪有餘力應付此時來襲的刺客?
侍女們慌亂低呼,一名前去點燈的侍女驀地發出瀕死慘叫,,冷緋衣頓覺一縷勁風撲面,夾帶銳利凶器的冷冽殺意。身周侍女群中洶湧出雜亂的驚懼,旋出混亂的黑暗漩渦,引來外殿的注意。
「發生了什麼事?呀--啊……不要慌,快點燈!」
黑暗中,又一名驚煌的侍女遭血刃奪命。
四周氣息紊亂慌急,冷緋衣感覺到身邊那意欲奪她生命的凶器被另一道自外竄入的黑影壓制,與刺殺者迅速搏鬥著。混亂中,冰冷殺意襲向她的心口,刀光一閃間,冷緋衣痛呼出聲,那道意欲解救她的黑影將奪命匕首擊偏,使雪刃僅刺傷她的肩。
血腥味四溢瀰漫間,冷緋衣捕捉到一縷刻印在她魂魄上的氣息--熟悉的氣息……是他……是他來救她了。被痛楚及憂心暈亂的神智僅以一絲這樣的理解,冷緋衣唇邊泛出了笑意。
櫻川雪見紗屏外有燈光逐漸接近,遂揮匕首逼退不願對她驟下殺手的水無月翼,縱身竄出窗外,翻躍至屋頂上,踩著屋內傳來「抓刺客」的連曾聲音向著西南角逃遁。
一隻夜棲的鳥驀地自樹上飛起,掠過櫻川雪頭頂,同時,她的肩膀被抓住,身軀遭扭帶之下落入了底下無人的殿閣;
「為什麼要殺她?」水無月翼的聲音冷冷地響在她腦後。
「我只是執行主公的命令。」櫻川雪倔強地昂起頭。
「主公要的人頭裡不包括她的。」
「但她正要為二宮神保產下子嗣,二宮家的血脈不能留。」
「你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跟二宮神保一點關係也沒有。」
櫻川雪咬牙,為水無月翼的出手阻撓而憤恨。
「我恨她。」轉身面對水無月翼,櫻川雪娟秀的美顏遭嫉恨侵蝕,扭曲成鬼面。
「不能留她活在世上,否則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她手上的。」沐血的櫻川雪扭曲的臉孔落入水無月翼眼中,那對眼眸裡燃燒的熾烈戀慕刺痛了他的眼,教他不由轉目迴避。
金銀交織飛舞的秋夜記憶在水無月翼腦海裡旋開……確實,若冷緋衣要他項上頭顱,他確實無法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