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是一間約莫十坪左右的房間,房內僅擺設著一張紅木所雕製成龍形的辦公桌,和兩張鳳形椅——一張在桌前,一張在桌後。其上各坐著一人,坐在桌後的是一名長相極普通的中年男士,而坐在桌前的則是一名年輕女子,在她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名年齡相仿的女子。在這檀香繚繞,空氣卻顯得異常凝滯的氣氛中,三人臉上的神情都沉重得化不開,卻極有默契地不發一言而相互對望。
「梁小姐,你還是請回吧。」中年男士略清了清喉嚨,率先打破室內的寂靜而開口道。
「鳳如,我們還是回去吧。」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子——溫夢霓微蹙眉地勸道。身為梁鳳如的好友,在聽到中年男士先前的話之後,她不得不加入阻止的一方,因為她不想失去她。
「夢霓,我怎麼能回去?你該明白我來此的決心,若無法達成目的,我枉為人子,我一定要下去看看,就算要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梁鳳如激動卻更加堅定地聲明。
這兩個月來她夜夜夢到母親粱稜娟在地府受苦受難的情景,每每從痛苦失聲中被溫夢霓給大力搖醒,醒來後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陰陽兩界有著一道難以橫跨的鴻溝。但從小就是母親一人獨立將她撫養長大,當她好不容易考到護士執照,有能力可以奉養母親時,母親卻因為常年積勞而病逝。過了四年,她已成為XX醫學院的護士長之一,卻夢見了母親,正苦無方法去探視母親之際,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她巡視病房時聽見了一名病人在描述他游地府的親身經歷,天啊!原來活在人世間的人,還是可以藉由道教的某種法術進入陰間。當下她即毫不猶豫地向那名患者問清幫助他下地府的法師之所在地——周老師玄學命理教室,就趕緊請了公休偕同好友一起來此。
「但是……」看到好友堅定的眼神,溫夢霓明白她再說什麼也無法改變已下定決心的她,看來她別無選擇,只有幫助好友說服做在桌後的中年男士——周劍龍老師,她轉向他道:「周老師,麻煩您大發慈悲,讓鳳如一探地府吧,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母親在陰間究竟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
「溫小姐,你朋友糊塗,難道你也跟著糊塗?她思念母親尚且情有可原,但你應該要阻止她。糧小姐,螻蟻尚且偷生,何苦自尋死路?如果你的命格可以,我絕對會幫助你,但無奈你是陰年陰月陰日生,出生地又是陰宅,四陰下地府,魂歸奈何天,我明白地告訴你,你是有命去沒命回,你叫我怎麼幫助你?「周劍龍語重心長地挑明了說,畢竟這是一個已知的事實,要他如何能昧著良心妄顧人命?不過,梁鳳如的堅持,委實令他感到頭痛又讚歎她的愚孝。
「周老師,我不在乎是否能夠生還,我只希望能看見我的母親,就算一去不回,我也不會怪你。」
「你不會怪我,可是我會。況且說難聽點,我在這裡幫你做法,若出了人命,我可是要吃上官司,就算你行行好,就別找我麻煩。溫小姐,拜託把你那走火入魔的朋友給帶回去好嗎?」忍住翻白眼的舉動,周劍龍簡直快被打敗了。世人為了能多活一些時日,不惜一切追求長生不死之法,而這個梁鳳如明知會死仍一意孤行,他開始懷疑她的腦袋是否正常。
「周老師,我們不會為你帶來麻煩,鳳如已經寫好切結書,我是一個醫生,我可以確保她在寫下這份切結書時心智是非常正常和清醒的,所以就算鳳如真的回不來,也沒人能夠起訴你,請您放心。」
溫夢霓忙不迭地從皮包中拿出一份文件,但看著梁鳳如每日茶飯不思地掛念母親而日漸消瘦,她實在不忍心,所以即使會被周劍龍視作瘋子之流,她也要想辦法說服他。但梁鳳如若真的一去不回,她將情何以堪?
「是的!是的!周老師,我絕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周老師,我求求
你!周老師,我求求你!嗚……」梁鳳如不住地點頭加以附和,但見周劍龍仍是一臉的無動於衷,她頓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忍不住失聲痛苦起來。
「鳳如,你別哭啊,周老師並沒有拒絕,你千萬不要灰心。」溫夢霓不忍地擁住梁鳳如,對於周劍龍的沉默她是又生氣又欣喜,生氣他的殘忍,卻欣喜於好友能逃過一劫,哎!說實在的,她還是不願意失去她。
「梁小姐,我拒絕你是為你好,再說,就算你真的下了地府見到了你的母親,請問你又能為她做什麼?她所受的痛苦仍然得自己承受,否則還得受六世輪迴之苦,所以你何苦白白犧牲一條生命,去做一件完全於事無補的事情?」周劍龍長歎了一口氣道,說到這個地步,他真的想拿一個大鐵錘重重地敲她們的頭,看是否將她們兩個給敲清醒,或者打個電話通知精神病療養院,他簡直快被她們的鍥而不捨給逼瘋了。
「周老師,你真的不願意幫助我下地府嗎?」止住哭聲,梁鳳如絕望地抬頭並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原先來此地之前她早已抱著破釜沉舟地心情,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迫使她無法不這麼做,一切看來還是天意。
「梁小姐,原因我已經都明白地告訴你,你有何苦為難我?」
周劍龍委實苦笑不得,怎麼辦呢?他說干了嘴就是希望她能保住生命,可是她們的表情卻彷彿是在指控他的無情似的,唉!生命不是很可貴嗎?
「既然如此,那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梁鳳如身隨話落,快速地站起來就朝牆壁衝過去,若非溫夢霓眼明手快地及時拉住她,恐怕她已經一頭撞在牆壁上生死未卜拉!
「夢霓,你別拉著我!你讓我死了算了……」梁鳳如因溫夢霓的伸手一拉而摔倒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對於行動的失敗,她不禁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