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三百兩,沒有才怪!
幾條線索就能勾勒事發經過的穆大律師,一眼看芽藍慕華的偽裝。
「是嗎?怎麼我覺得你有意隱瞞?」哼哼兩聲冷笑是嚴刑拷問的前兆,必要時穆崇真不排除刑求取供。
藍慕華知道大勢不好,連忙分散偵察官的注意力。
「前幾天我遇到家慶學長。」
一擊奏效,穆崇真心思合開了去。
小藍怎麼會遇到他?不期而遇?還是有心安排?
竭力按定突突亂跳的心,穆崇真若無其事地隨口問道:「李家慶?好久沒聯絡了,他還好嗎?」
藍慕華笑而不答,喝了一口莉亞沖泡的伯爵花茶,佛手拍酸酸甜甜的香氣在鼻尖流連不去。
防守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擊,這是某位仁兄教她的招術。
由此可見,壞人也不見得一無是處。
穆崇真沉不住氣,問道:「 他結婚了嗎?生小孩了嗎?結婚也沒通知我一聲,真不夠意思。」
話說回來,為了避免造成彼此的尷尬,她的結婚喜筵也沒邀請李家慶,這個罪名似乎有點牽強。
「我的紅包一定會比別人的更有份量,他……」
「你不要自間自答好不好?」藍慕華駁斥道。「李學長才沒有結婚!人家現在是電子新貴,事業經營得有市有色,要什麼樣的大人沒有?他為什麼過了適婚年齡還不娶?為了婉拒相親假局而傷透腦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在那個杜鵑花怒放的季節,他用紅白粉三色花朵排出一生的誓言,至今未變。
往事湧上心頭,穆崇真黯然不語。
要經過多少年的歲月,要承受多少無情的傷害,他才學得會放手? 「學長說,當年他只有一顆愛你的心,現在他有房子、銀子和車子,對你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
穆崇真清清亮亮的眼眸中,閃爍著無可掩飾的脆弱。
「我已經是有老公有小孩的人了,你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藍慕華柔聲說道:「因為我相信,那個崇尚愛、自由與和平的小小精靈,還活在你心中。」
穆崇真歇斯底平地笑了起來,笑到氣都喘不過來還止不住。
「拿波西米亞精神形容趕屍族,太荒唐了!」
「不要開口閉口趕屍族。」
藍慕華脾氣湧上來,也不是好說話的。
「連在我面前,你也不說真心話嗎?你嫁給教授,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他對你真的很好。」
教授學識淵博,談吐詼諧風趣、個性溫柔體貼,對穆崇真千依百順,這是當年李家慶做不到的地方。
穆崇真接連深呼吸,撫平轟然作響的心跳。
「我跟他注定有緣無分。」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他的闖王祖宗可是逼她自縊於煤山的罪魁禍首,不是冤家不聚頭呀。
「緣分這種事很難說。」藍慕華不以為然,問道:「家慶學長說他永遠等你,你怎麼說?」
強忍心痛,穆崇真慘然道:「太遲了。」
「真愛永遠不嫌遲。」藍慕華一針見血地分析道:「教授對你,憐由於愛。如果你堅持離開,他不會為難你的。學長也不會介意你的過去。」
穆崇真卻不那麼樂觀。
李家自有李家的規矩,獨生兒子的婚事,更是非同小可。李家少夫人的名號,家世普通的黃花閨女尚且頂戴不起,更何況是別人的下堂宴。
長長的睫毛不住震顫,穆崇真低聲問道:「他也是基督徒,勾引別人的老婆不怕下地獄嗎?」
藍慕華的聲音顯得又遙遠又清晰:「學長說,有你在的地獄,對他而言,就是天堂了。」
穆崇真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 *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冥暗的夜色掩去白晝坑坑疤疤的容貌。夜晚的台北一向比白天美麗。
壁上的鍾結結實實敲了七響,一般上班族早就打道回府,有老婆服待的老爺大搖大擺地享受熱騰騰的晚餐,打光棍的單身漢卻只能隨便搞碗泡麵充飢,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不過,曾經在雜誌社做過事的人都知道,截稿前一天沒有準時上下班的權利。通宵達且是常有的事,做不完甭想閃人。
「遠哥,存稿先借我應應急。」
孫祥飛打躬作揖,只差沒雙膝落地喊爺爺了。「明天就要出刊了,今晚再交不出稿子,老大鐵定剁了我餵狗。」
雷鴻運按下傳送鍵,將稿子傳出去,剩下來的編輯整理輪到美編去頭痛,沒他的事了。
「狗也是很挑的,你的肉它們才不屑吃。」
一群忙得轉陀螺似的同事哄然附和,打落水狗他們最會了。
「鴻遠的文筆是你龜孫子掰得出來的嗎?少臭美了!」
孫祥飛哀求道:「小弟上有高堂、下有稚齡女兒,老婆肚子裡還住一個不小心中獎的肉球。如果總編大開殺戒,餓死我事小,難道剛一家老小陪我喝西北風嗎?遠哥,你行行好……」
他忙著打躬作揖,沒發現同還突然變得異常沉默。惡性不改的同要埋頭苦幹,嘴角流露出嗜血的興奮。
總編大人的聲音幾乎是才從冰窖裡傳出來,凍得人透骨沁涼:「你改名叫阿斗算了,沒出息日會求鴻遠罩你。」
雷鴻遠托著下巴,興致盎然地觀賞總編對孫祥飛飽以老拳。在這裡,只要不鬧出人命,任何尺度都縣被允許的。
「老大.找我有事嗎?」
總編歇手,瞄了眼後上的掛鐘,冷笑著下達最後通牒。「十二點前我要看到稿子,用屁眼擠也得擠出來,否則你就從頂樓跳下去吧。」
孫祥飛面色如土,失焦的眼眸彷彿已經看到自己不斷下墜的身軀,耳邊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
「鴻遠,跟我到辦公室。」
* * *
從櫃子中取出私藏的冰酒,軟木塞一拔開,酒香就飄了出來。總編注了滿滿兩杯,與愛將分享。
雷鴻遠端著酒杯仁立在窗前,居高臨了欣賞燈火通明的台北夜景,美則美矣,不知隱藏了多少骯髒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