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個兒逛公司,獨個兒上俱樂部,那我要你干什ど?我獨個兒生活豈不更好?」星星真的有點忍不住了。
「我知道對你很不公平,薄待了你,但我們相愛……相愛也不能在這間屋子裡過一生,況且我每天只擁有你幾小時。」星星的眼淚湧出來:「我還沒到二十一歲,我不是老太婆,我要過正常年輕人的生活。或者環境不許可,但是,一個月兩次,甚至一次,你也要帶我出去跑一跑,見一見天日。」
星星一哭,光浩心就亂了,而且也感到自己太對不起星星,她年紀輕,當然喜歡熱鬧,一天到晚把她關在家裡,任何人都受不了。況且,他來陪她的時間不多,她實在很寂寞,光浩輕拍著她的背說:「別哭了,我們去看電影。」
光浩把車駛進停車場,然後去截出租車。「為什ど不把車開到戲院?」「戲院附近想找個車位實在不容易,有時候,停好車戲也散了。」出租車到戲院門口,光浩說:「我先下車去買戲票,你兜兩個圈來剛好。」星星見他行為古怪,心裡不滿,但是也沒有抗議。
姬絲由美國來香港之後,大開門戶交朋友,凡是公司高級職員的太太、張爵士的兒媳婦……張太太、楊紳士的太太、馮議員的太太、白大班的太太……都和她交上朋友。
她還學會打牌。
光浩帶星星出外,除了擔心碰到姬絲之外,還要小心她的朋友。
他去買戲票時,冤家路窄,看見公司副總經理和他太太在等候進場。
他拿了戲票跑出門口,剛巧星星下車,他匆匆塞了一張戲票給她:「你自己先進場,我等會兒才進去。」
賣過廣告,正場開始了,星星才看見光浩遮遮掩掩進場。「你真是做賊心虛。」星星很不高興。
「我公司副總經理和他的太太來了,要是給他們看見了,馬上會向她報告。」
戲沒映完,光浩又說:「我先走,在戲院後門等你。」星星出來,光浩一把將她拉上出租車,才鬆一口氣問:「我們去哪兒吃飯?」「我們還能去哪兒?到處都是童夫人的線人。」「星星,你不要生氣。」光浩低聲下氣,其實光浩的心還沒定下來。「我沒有生氣,那是事實。我們還是回家適合些,舒服些。」第二天光浩去上班,星星開車過海,買了一大批新衣服,舊的全送給芳姑。
這天是聖誕前夕,姬絲在家裡大宴客,並且開通宵舞會,一直玩到聖誕日。
光浩回公司打點一下便要回家。童家大宅車水馬龍,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星星這兒除了聖誕樹一閃一閃,全屋上下漆黑一片。
今天光浩再也抽不出時間來陪她。
星星想起中秋節:那時候姬絲還沒有來,光浩一早下班回來,陪星星吃過晚飯,便到山頂賞月,後來還到夜總會看表演;第二天不用上班,兩個人睡到下午,大嚼月餅,然後去看電影、上館子、把遊艇開到海中央追月,足足玩了四十八小時。如今,只留下她一個人孤伶伶地窩在被子裡。
二十五日是假期,光浩晚上來陪她,第二天亦是假期,所以一早便要回家過家庭日,一連三天都是半夜才來。
聖誕節跟著是過新年,除夕夜光浩又要回家應酬人客,他答應元旦那天晚上,十二點前一定會回來的。
星星一個人呆得有點麻木,對光浩來去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緊張著急,來不來吃飯她也不大在乎,常把自己關在臥室裡。
元旦,她給老吳和芳姑賞錢。「謝謝童太太。」「芳姑、老吳,我並不是童太太。真正的童太太已由美國回來住在童家大別墅。」星星苦笑:「我和童先生只是同居,並非正式夫婦,正確一點說,我是童先生的情婦。」「怪不得,童先生連過節也不回來吃飯。」芳姑點頭:「我早就懷疑。」
「也許你們很看不起我,還未滿二十一歲便做黑市太太。可是我發誓沒想過要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罪人,我最初跟童先生時不知道他有妻有子,還一直等待和他結婚。如果說我有錯,是我不自愛,意志薄弱,未結婚便跟人同居……我叫孔星星,你們兩位叫我孔小姐。不要叫童太太了,那對真正童太太不公平,對我也是一種傷害。」「童……小姐,既然童先生不能娶你,你們沒有註冊結婚,你現在年輕又貌美,為什ど你不離開他?」「芳姑,你怎可以說這種話?」老吳瞪了芳姑一眼:「也許那位童太太管得緊,先生很少回家度宿,但是我看得出先生還是很愛小姐的。」「老吳,你說得對。」芳姑慌忙說:「我去燒飯啦。」
「童先生和童太太去吃元旦大餐,不回來了。芳姑,你隨便弄點東西給我吃便行。」
「是的,孔小姐……」
星星一個人吃過飯,看了一會電視,也沒怎樣留意時間,回房間穿上件黑大衣,到花園坐在吊床上蕩呀蕩。
天氣冷、風又大,但星星沒有什ど感覺,對一切都有點麻木。
她看見天際有一顆寒星,孤伶伶,就像她一樣。
她有點迷濛。
「……風那ど大,在這兒睡覺會著涼。」
星星睜大眼一看,光浩蹲在她腳下,穿一件皮領大衣,黑色晚禮服,金色腰帶,金領花,金袋口巾,襯衣的鑽石鈕扣閃閃發亮——很有新年氣氛。
她苦澀地笑,兩者之間,相距實在太大:「你回來了?」
他溫柔地抱她進屋子裡,全亮了燈。
星星一面脫下大衣一面問:「新年大餐一定吃得太飽,喝杯日本茶消消膩好不好?」
「好的!」光浩也脫下大衣跟她進廚房。不錯,晚上的確吃豐富的晚餐,但他吃得很少,一方面每想到星星孤獨一人心裡就難過了;另一方面,他每次回來,星星總是做好一桌菜等他,他是準備回來陪星星一起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