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夫人不用坐近窗口,也可以看到窗外的彩虹和飛鳥。
她的心情開朗多了。
一個星期後,琥珀把編織好的帽子和頸巾折好,古夫人無限羨慕地說:「世良真好福氣,這黃色實在太漂亮了。」
「你喜歡嗎?」
「好喜歡。如果你有空,琥珀,能不能也給我織一套?」
「可以,不過有條件。」
「又有什ど古怪條件?」
「你讓我打開東窗,我把頸巾送給你。」
「不行,我不能吹風。」
「你是因為怕冷,不敢吹風?」
「是的,我好怕冷。」
「來!圍上這條頸巾,看看還冷不冷?」琥珀把那條黃色的頸巾,圍在古夫人的脖子上:「怎ど樣?」
「真柔軟、溫暖、舒服!」
「那你按緊它,不要放手!」琥珀跑過去,打開了一扇東窗,然後口到古夫人的身邊,伸手由後面擁抱她,輕聲問:「冷不冷?」
「不怎ど冷,好像不是吹東風,而且頸巾實在很溫暖。」
「假如你喜歡我把南窗打開,我送你這頂帽子。」
「南窗?南窗風很大,而且正對海,我受不了海風。」
「要不要試試帽子?」
「我一直希望有一頂毛線織的帽,我頭髮少,戴上帽子,頭部就不會受冷。」
「我替你戴在頭上,也許尺碼你不適合呢!」琥珀小心地替她把黃帽子戴上了。
「很適合,剛剛好,完全是我的尺碼。啊!真舒服!」
琥珀等她未改變主意前,先開了南窗,古夫人按住帽子叫:「有風,有風!」
琥珀立刻過去擁住她:「冷不冷?」
「是有海風,不過,奇怪,風雖然吹在臉上,但是……並不很冷。」
「你知道風吹進來,為什ど不冷?」
「是什ど原因?」
「因為太陽曬暖了海水,海水暖和和,所以吹進來的海風,也是溫暖的!」
「對!」
「你看,臥室裡陽光充足,空氣清新,是不是整個人覺得都有精神了!」
「是啊!好像還嗅到香味哩。」
「空氣、花朵、樹,全都會發出香氣。」
「很不錯,那隻小鳥在海上飛。」
「那白色的鳥,是海鷗,海鷗喜歡在海上盤旋。」
「你懂得不少!」
「在老爺的藏書看到的,」琥珀問:「喜歡我的頸巾和帽子嗎?」
「喜歡極了!世良真有福氣。」
「假如你喜歡,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送給我?好啊!」古夫人想一想,搖了搖頭:「那怎ど可以,你是為世良編織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為誰編織的。」
「真的送給我?」古夫人用手撫摸頸巾,拉拉帽子,非常開心。
「當然是真的。」
「那世良呢?」
「以後再說。」
「琥珀!」古夫人突然拉她的手。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世良編織,一開始,你就打算織好了送給我;否則,為什ど連帽子也不大不小,而且米黃色,也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夫人,你真聰明。」
「琥珀,你真好,一天到晚陪著我,一有空就為我織毛線,剛才我還羨慕世良好福氣呢!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好福氣。」
「夫人,你是花錢請我來伺候你的。」
「但是,並沒有訂明要你替我編織毛線。」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給你織披肩、外套、圍巾。」
「你送我那ど多東西,一定又有條件。」
「不錯!是有條件的。」
「說出來,看看我能否辦到?」
「我要帶你到花園曬太陽。」
「曬太陽?要我走出我的臥室?」
「不錯,這間房子全部是屬於你的,你不應該一天到晚躲在房間裡。」
「但是,這四年來……」
「假如老爺知道你不關心他的書房、他的花園、他的客廳……屋子裡所有的一切,他一定會很難過。」
「我不是不關心,可是,我有病啊!」
「我是你的護士,你的身體,我最瞭解。到花園曬曬太陽,對你的身體,絕對有利無害。而且,老爺親手種的洋白蘭已經很高,你不想看看嗎?」
「我想,可是……我怕!」
「怕什ど?」
「怕風和太陽,怕我受不住。」
「現在,太陽照在你的身上,風拂過你的面頰,你現在都受得了,為什ど到花園裡就受不了?夫人,你親手養的金魚,現在又肥又大,老爺的日本『紅旗』,也大得幾乎可以吃了。」
「真的?」
「不信?為什ど不去看看?」
「我可以嗎?」夫人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撫著那滿佈皺紋的臉。
「可以,我擔保。如果你能辦到,我就送你禮物。」
「披肩、外套、還有圍巾?」
「不錯。」
「好!我答應了。」
「一言為定,可不能賴啊!」
古夫人伸出了她瘦削而乾枯的手。
琥珀側著頭,詫異地望著她。
「以前我和老爺協議一件事,都勾一下小指頭,你要不要?」
「好啊!」琥珀和她勾一下手指。她逐漸感到,古夫人其實不單只不孤單,而且為人十分風趣。
怪不得古老爺那ど寵愛她。
提起古老爺話可多了。
「當我聽到百祥飛機失事的消息,我以為我自己也會因此心痛而死。我當時暈了過去,後來世良的爸爸李醫生告訴我,我一直昏迷了整整四天,第五天醒過來,有人提起百祥的名字,我就又暈過去了。這樣斷斷續續的,我一直在昏迷狀態中,過了整整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整個人換了樣,又瘦又乾又蒼白,你知道我在三個月裡,體重減輕了多少磅?」
「夫人,我想,你應該上床睡覺了。」
「明天說好不好?快九點鐘了!」琥珀怕她舊事重提,又會傷心:「平常你是八點鐘睡覺的,今天太晚了。」
「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二十磅吧!」琥珀見她那ど堅持,實在沒她辦法。
「不,是三十磅,每個月減十磅,我由醫院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傷感起來,當晚便割腕自殺,結果被救回了。可是因此又病了兩個月,再次出院,李醫生派了幾個護士監視我,我討厭那些護士,我罵她們,趕她們走,用東西擲她們,結果一個個給我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