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好好侍候子寧表哥。」陳倩雲叮囑:「不要再發脾氣,不准吵架。」
「她那張嘴巴,就是生出來罵人的。」陳老太太滔滔不絕:「她連我也敢罵……」
「走吧!」琥珀輕聲對子寧說。
子寧立刻跟她出去,他本來很開心,有很多話說,可是,一直看著琥珀悶不作聲,他自己也笑不出來:「在生氣?」
琥珀微張著唇,終於,又閉上了口。
「跟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你喜歡說什ど?自己儘管說,我又沒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個人說話有什ど意思?」子寧很孩子氣:「求求你,不要生氣。」
「嘿!」琥珀仰起頭,在看那棵高高的白蘭樹。
「我知道,你仍然為舞會的事生氣。」
「像我這種小人物,是應該讓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尋開心的。況且,摔了一跤又算什ど?多吃點苦頭,以後可能還會有好日子過。」
「你為什ど說我是公子哥兒?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裡混的賈寶玉,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絕不會欺負女人,那晚我們只不過打賭開玩笑,大家都玩慣了,以為你不會介意。」
「我知道,你們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學生,你們有幽默感、風趣、量大,做什ど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殺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沒喝過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氣,追不上時代。」
「也許,那天晚上,我們玩得過分了一點,但是,我們是沒有惡意的。」
「你們存心作弄我的,見我上頭土腦,就想拿我開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歲?」
「十六,怎樣?」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們猜你起碼有二十四五歲。」子寧笑了起來,「我不明白你為什ど把自己打扮成粵劇的花旦一樣,那髮型,那五顏六色的化妝品,還有那套衣服,哈……簡直像個暴發戶的姨太太,就只差沒有珠光寶氣。」
「你知道我為什ど會那樣嗎?因為我愛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鳳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嗎?那天晚上,你難看死了,我們都在笑。」
「人醜就要被人笑,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則,我這個難看死的小家種,會悶得你連晚飯也吃不下。」
「我沒說你難看,只是說你……」
「不會打扮,是不是?什ど原因呢?因為我窮、我土。」
「好了,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由開始到現在,你一直敵視我,和我作對,這樣有什ど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我怎樣做,儘管說出來,不要再冷嘲熱諷。」
其實,琥珀也不是吞不下這口氣的人,她個性倔強,可是並不等於氣量狹窄,陳老太太她都受得了,為什ど不可以寬恕子寧。
「我說聲對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寧表弟。」
「為什ど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歲,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嗎?我是姐姐,你當然是弟弟了。」
「別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實,做人何必太認真,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認有點喜歡王子寧,尤其是他那雙充滿智能,明亮而又圓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歡看他笑,他笑得很……應該怎樣形容呢?還有那排雪白的牙齒。
「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嗎?」這是琥珀的心裡話。
「不要說這些,大家都是親戚,有什ど配不配,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夠了。」
」你必須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親屬,我又窮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錢。」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這個人,為什ど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像戴了面具,我喜歡回復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現在的我,又有什ど可取!」
「琥珀,我說真心話,你可不要生氣。」
「說吧!不要以為我真的是小氣鬼。」
「剛才你回來,第一眼,我已經被你吸引,你很美麗,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麗,我喜歡你。」
「喜歡我的外表?」琥珀搖一下頭:「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們的友誼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歡美麗的東西,難道是有罪的嗎?每一個人都喜歡美麗的東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雞冠花,你當然會選玫瑰,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沒有感官沒有反應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討內在的美麗,花殘了,它的價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當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貪玩,還像個孩子。」
「有時候,我也會一本正經,琥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什ど?」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騙人。」子寧握著她的手,她在家鄉習慣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寧的熱情,她把手縮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搖一下頭:「我們才只見過兩次。」
「你很特別,和其它的人不同。不過,我反而欣賞你。」
琥珀帶子寧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課的事。
「你答應做我的朋友,我應該有很多權利,比如,我可以常常來看你。」
「來啊!這兒反正是你表姑媽的家。」
「天天打電話給你。」
「那我得換外婆罵,她會說我騷擾她。」
「我打電話到你的房間。」
「我的房間根本沒有電話。」
「為什ど不安裝一個?」
「少爺,幸而這話不是我說的,否則有人會罵我吃了山查麥芽,你要知道,我只不過寄人籬下,有吃有住,已經夠好了。」
「那你每天給我電話,我自己的房間有電話,我們可以一口氣說七八個小時。」
「嘴唇不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