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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這些日子你就住在這兒?」趙正清掏出帕子揩汗,又探頭說道。

  「嗯,我就住在裡面,最裡邊那間便是。」

  「一切都還過得去吧?」

  「我還想著……想著……」她仍不安地望著他。

  「想甚麼?你為甚麼這樣看我?」

  她放鬆她笑了,語氣有些憂愁:「我以為咱們倆不再是朋友了,你會因為那件事而恨我。」

  趙正清一征,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容很苦澀。「沒有的事。這些日子,我……我姊夫可有來看過你?」

  空氣中沉默了一分鐘;她停了一會兒,在台階上坐下來。

  「有。昨天,他……是來結束這一切的,你相信嗎?」

  沒等他開口,白葦柔抬起頭,眼神很哀傷。

  趙正清退了一步,那笑容極似喬澤謙,都是被愛折磨,為情神傷的容顏。來這兒要勸說她離開喬釋謙的話,突然便在趙正清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

  「我和你姊夫之間,真的是清白的;就算真有甚麼開始,也都在我搬出喬家的時候就結束了。」她虛弱地開口:「我愛他,也只是我的選擇。我沒有心要傷害少奶奶,你姊夫明白,所以他才找我說清楚。」

  他無言以對,只好問她將來有甚麼打算。

  「暫時還沒有,但總會有法子的。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和杏雪姊離開這兒。」

  提到江杏雪,趙正清的心頓了頓,驀然憶起日前她離開時那含恨的眼神,歉疚感油然而生。

  「杏……呃……江姑娘……那日我心急,言語中得罪了她,不曉得她是不是還記在心上?」

  「杏雪姊都跟我說了。」白葦柔幽幽地開口:「唉,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你同她相處過,該知道她的脾氣和個性都很剛烈。真有羞恥心的女孩,若非逼不得已,是怎麼樣都不會往火坑裡跳的。誰不想活得理直氣壯、活得爭氣?但這世上,何曾讓每個人如意過?趙大夫,待在怡香院的日子,我們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們沒有未來,日子過一天算一天,那滋味比在太陽下做一整天的苦力都還來得難受。你實在……實在不應該對杏雪姊說那些話,換作是我,也……不好受。」

  「所以那時侯你在倪家,才會寧死不屈?」

  「我不會再跳進去了。」她望著自己餘暉下攤平的手掌,柔軟的指甲因為撿拾柴火而沾上的污垢,還有虎口握斧劈柴磨出的厚繭。「就算真的沒人幫我,我也要靠自己養活自己。」

  「杏雪她也這麼想嗎?」

  「當然。」白葦柔抿嘴一笑,站起來拍拍衣袖。「趙大夫,我得燒飯去了,失陪。」

  「趙大夫、趙大夫!」遠遠地,張媽人未到,偌大的嗓門含混著焦急,吃力挪著小腳,一路跌跌撞撞地奔過來。

  白葦柔亦回身,同趙正清困惑地望著張媽。

  「葦……葦柔,你也在這兒?」張媽急急煞住腳步。

  「張媽,您怎麼匆匆忙忙?」趙正清扶住她。

  「沒時間說了!快!」張媽喘息著,額上全是豆大的汗水,氣急敗壞地拉住趙正清的手肘:「少爺……少爺出事了!快跟我回去看看。」

  血色自白葦柔的臉上褪盡,她腳一軟,及時抓住了張媽問:「怎麼……會這樣?」

  「還不是那怡香院和倪家。」張媽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渣子。「狗娘養的龜兒子,也不想想他們是甚麼身份,竟敢動腦筋到這兒來!我跟阿貴說好了,回頭少爺要真有個甚麼,咱們一夥兒全殺上倪家去,非讓他們以命抵命不可!」

  「我也去!」

  「你去甚麼去?」張媽此時才發現她的存在,惱怒地推了她一把。「你還嫌給咱們喬家惹的麻煩不夠多嗎?你這小賤人,誰沾了你誰倒楣!要是少爺真出了事,你也是兇手!」張媽鼻一酸,恨恨地瞪著她。

  白葦柔張口欲言,眼淚卻先不聽使喚她跌下來。「張媽,葦柔……葦柔怎麼會害喬少爺?他是我的再造恩人,葦柔這條命也是他救下的,我對他只有感激,只有……」

  「夠了!誰聽你這一套!」張媽不屑地撇過頭去。

  「別說了,這又不干葦柔的事!都甚麼時候了,你還嚷嚷,還不趕緊跟我回去!」怕她愈說下去,白葦柔會愈難堪。趙正清扯住張媽的衣袖,頻頻朝外走去。白葦柔見步要跟,卻被趙正清攔下。「喬家有老太太在,那兒你是不方便去的。葦柔,不如你留在這兒等消息,我再差人過來告訴你。」

  「我……」

  「別說這麼多了,我們走了。」

  ☆ ☆ ☆

  喬釋謙是在回喬家路上,傍晚時分在郊道上遇伏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還來不及應變,頭上便挨了一棍。雖然仍有反擊,但寡不敵眾,最後終被打倒在路旁,奄奄一息地躺著,還是被人認出而送回喬象的。

  主子不明不白受創,喬家大小自是亂成一團。蔣嬸匆匆走過川堂,到後院的井邊打水。後院梧桐樹下,孤零零站著一個身影。夜黑風高,蔣嬸有些膽怯,但仍鼓起勇氣問道:「誰?誰在那兒?」

  「是我。」那身影移動了,待走近些,蔣嬸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不禁詫異。

  「你在這兒待多久了?」一握白葦柔的手,竟是冰涼透心,蔣嬸不禁心疼起來。

  待多久了?她茫然地望著蔣嬸,又呆滯地瞪著喬家已燒過大半夜的燈籠。待多久了?不知道情況如何,不知道結果如何,時間有甚麼意義?

  「我……」她盯著蔣嬸,突然雙膝一軟,整個人重重地跪了下來。「蔣嬸,葦柔這回給您跪下了。葦柔給您磕頭,葦柔求求您,求求您幫幫我!讓我看看少爺,讓我確定少爺好不好?我真的沒辦法了,求求您!」白葦柔六神無主,雙膝一彎,額頭喀喀喀地在地上撞了好幾下。

  「你這是做甚麼?起來、起來!」

  見她這樣,蔣嬸哽咽了,忙把她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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