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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相信,浣浣如果再把眼睛睜大一點兒,那中央的眼珠子可能會掉下來,她張開手,放在丫環眼前晃了晃。
浣浣終於回過神來,她僵硬地將頭轉向曉恩,連眨都沒眨眼。
「你——在——干——什——麼?」浣浣連鼻孔都用上了,一個字配一聲氣地哼出。
還能講話代表她尚有一絲理智,可以阻斷她想揍死主子的件念。
那時她們偷偷進了驢車上的空米缸,跟著易大叔一路下山去採買,屈身在又硬、又小、又問的米缸裡,下山的路況顛簸,震得浣浣一路上咒罵著曉恩的任性。原以為流汗之後會有豐美的收穫,結果見到的竟是一大家子的小蘿蔔頭!怎能令她不氣惱呢?
她要的是男人,男人!英俊文雅的公子哥兒,不是這些搖頭晃腦的小鬼頭。
曉恩仍笑嘻嘻地,對丫環惱火的樣子完全無動於衷,反而調侃她:「接你的眼珠子呀!快掉下來了!」
「卜——曉——恩,你……你你你……」浣浣提一口氣,狠狠揪著曉恩的衣領,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學堂的屋頂。
直到僻靜的小巷裡,浣浣忍耐多時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你你你……我冒著會把手抄斷的危險跟你下山,就因為你說……」她又吸了一口氣:「學堂裡有好看的男人,結果……結果……」浣浣氣得舌頭猛打結,連話也說不全。
「我不知道嘛!」曉恩眼珠子朝上溜啊溜地轉著,無辜地攤攤手。「侯老頭可沒教過我,六、七歲的娃娃們也可以進學堂唸書認字的,很新鮮喔!」她甜甜地笑著說:「這才叫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下山還真不知道呢!」
浣浣對主子的咬文嚼字根本沒興趣,她只想把曉恩吊起來狠狠痛打一頓。
「我要回去!」浣浣癟著嘴,走了二十幾里的路,巴望著會有什麼貌似潘安的風流公子,為此她還特別塗抹了一臉胭脂;結果……那些汗水都白流了,連人都沒見著。私自下山的結果,是回頭還得被罰:寫上三千遍的《道德經》。
真晦氣!她真是瞎了眼才跟了這個主人,真夠晦氣!
「我不要跟你走了!」浣浣大聲叫罵,顧不得主僕情份。
「要走就走!你以為我稀罕嗎?」曉恩倏地臉色一變,跟著也橫眉豎眼,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想,兩位姑娘還是跟我走好了。」一個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打斷兩個女人的緊張對立。她們倆不約而同地朝那聲音望去;浣浣反怒為笑,曉恩則是大驚失色。
該死!下山還不到一天,這麼快就玩完了,真不甘心!
「二當家的,你總算來了。」見到小韜,浣浣鬆了口氣,他比她預料的還要快到來,這下她有救了。
小韜摸摸鼻子,倚著榕樹幹難得地露出牙齒。那冷峻的笑容中還帶了點兒無可奈何,對她們倆,他是沒法可想的了。再讓她們互相吼個幾句,八成可以把全城的人都弓!來看戲了。唉!卜山怎麼會出這對活寶呢?偏偏一個是他妹子,一個是他的好朋友,女人真麻煩!
「是嗎?那倒應該謝謝你的記……」浣浣快速地旋身轉向他,背對著曉恩對他擠眉弄眼的,小韜見狀急忙收口。
但是來不及了,曉恩已經瞧出其中倪端,本來她還在疑惑自己怎麼這麼倒楣,結果是……她看著浣浣,豎起兩彎月眉兒,慢慢地捲起袖子,一腳已等不及地朝丫頭蹬去。可惡,這個賣主求榮的傢伙!
方纔她想凶主子的那股火氣霎時全沒了,浣浣乾笑著連連退後,兩手亂搖。「只是手癢嘛!不過沿路丟了幾顆石子……」說著說著,她身形一閃,便躲到小韜背後去了。
老天!這女人捲起袖子的架式還真可以把普通男子嚇死。小韜拍拍浣浣,示意她沒事,接著眉頭又皺起來。「小浣,你就不能夠把衣服拉好嗎?我拜託你別丟人丟到山下來;還有,恩恩,不要再對小浣橫眉豎眼的,她最痛恨侯老爹叫她練字,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折磨她呢?」
打從看見小韜,曉恩的心思動得比誰都還快。在卜山,她唯一顧忌的就是這位小哥,雖說他也是從小疼她到大,不許任何人欺負她;但那執拗起來的個性頂嚇人的,連十頭牛都拉不動。她恨恨地瞪著浣浣,不甘心地看看四周。
不!她絕不輕易舉白旗!
她問吞吞地垂首啃著饅頭,眼角餘光勾住停在茶棚外的那輛大馬車,霎時心念一動!想做就做,她立刻作了決定!
「我想……」曉恩抬起頭,看到小哥銳利審視的目光,忽又住了嘴。
「想幹什麼?」他不慍不火地問。
「就是那個……嘛!」曉恩打哈哈地笑了兩聲。「水喝得太多了。」她聳聳肩解釋著。
「二當家的,小姐是想……」浣浣急欲討好曉恩,也忙打哈哈地笑著。這一路上曉恩對她不理不睬的,可見是真動氣了。以往曉恩總是憋不到兩刻鐘就開口投降的,這回無論她怎麼誘哄,曉恩就是悶不吭聲,看來她可能做錯了。
唉!主人再不出聲,等一回山,做丫頭的她可就難受了。
「我知道了。小浣,你陪著她去,記得看好她。」
走到山後,曉恩尋個隱蔽地方蹲下,浣浣看到她淡藍色髮帶隱約在濃密樹枝間隨風飛揚,只聞曉恩輕歎口氣:「那人生得還挺俊的,可惜是個軟趴趴的書生。」說罷又歎了一聲。
聽到小姐終於開口了,浣浣不禁豎起耳朵,曉恩口中的「那人」撩得她心癢難耐。
「什麼書生?嘿!小姐,說話不要說一半!」她左顧右盼地,回頭不忘對樹枝間投一瞥,見到曉恩的髮帶才敢轉頭望去。
茶棚外有一名背朝她作儒生打扮的男子正從櫃檯的夥計手中接過幾包東西。浣浣轉過身瞧了瞧恩恩,才戀戀不捨地望向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