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撫摸他的頭。「那個渾人碰過,我嫌髒。想叫人換了,又怕動了胎神,只有請葉飛替我換上一套新的。」
「丟了也好。你太寬容,不願為孩子造孽,要是我,絕不放那狗賊干休。」
「你廢了他的官職,這件事,為什麼從來都不讓我知道?」
他浮起一個很古怪的笑。「為什麼要讓你知道?你會因為這樣而不恨我?」
「不會。」她搖頭一笑,突然問他想不想聽歌。
慕容軒點頭。
替她抱來琵琶,又怕壓迫到她的肚子,慕容軒困惑的望著妻子,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駱泉淨像是早有打算,指揮他將樂器橫放在身上。
「就勞慕容公子爺委身權充桌椅,讓小女子獻醜了。」她俏皮一笑,說罷,即拈弦唱了:
「阿儂隨即上釣舟,
郎做釣絲儂作鉤;
釣絲無鉤隨風揚,
釣鉤無絲隨水流。」
「水雲作夢,煙島為家,二人披蓑,晨起過雲濤,日暮塘月歸。」慕容軒聽完,不禁悠然神往。「這是你的夢嗎?」
她停止撥弦。「夢是一回事,現實是一回事。」
「不會是夢的。」慕容軒握住她的手,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
「我想過了,這兩天,就回慕容家去解決這件事。」
「怎麼解決?」她好奇的問。
「我爹對賠償許家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也難怪,他視錢如命,拿錢投資是一回事,這種為了打消官司的賠償,等於是血本無歸了。我回慕容家,把那筆錢拿回來。」
「賠了多少?」
「慕容家在京裡和許家合夥的所有事業,折算起來約十萬兩黃金。」
她錯愕的看著他。「依你爹的為人,居然肯接受這麼大的金額?」
「其實這五分之一多半是和許家有關的錢莊生意。和許老爺交惡,這一部分,自然是難再繼續下去。」
「你要挽回的,就是這部分?」
「也不算挽回,」他想了想,突然笑著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道:「說太多你也不瞭解,總之別想太多,我自有辦法的。」
「你和你爹鬧成那樣,我真懷疑,有轉圜的餘地嗎?」
慕容軒冷笑出聲。「我們是相互利用,我有沒有這本事,他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我這些年賣命替他賺錢,靠慕容家的田產租稅,早就坐吃山空,哪能有他這樣了不得的排場?」
「那麼,你爹對我的成見,會就此打住嗎?」她話重心長的問了一句。
慕容軒沉默了,安靜之中,那沈澱的憤怒又隱隱湧上。依他爹的性格,當然不會這麼罷手的,但是他怎麼好對妻子開口?
彷彿也知道丈夫的答案,不想他難堪,駱泉淨乾脆就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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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慕容家族中多數男人真的都只會花錢而不擅理財,或許這一次,也是慕容夫人開口說動了丈夫;也許,是慕容軒自己說服了父親;更或許,是慕容大宇自己想通了一味跟兒子作對,對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好處。
總之,慕容軒是順利回家去了。
慕容軒想得很清楚,他瞭解父親的為人,其實這樣的妥協是短暫的,這並不代表慕容大宇會摒棄門戶之見接受駱泉淨。他沒有要妻子跟他回去,在那庭院深深的高牆重圍裡,閒言閒語的殺傷力比什麼都大。駱泉淨嫁他之後,三番兩次被旁人責難,他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卻束手無策;眼前雖有解決的辦法,他卻不願她再受這樣無謂的折磨。
不過這樣一來,他回船上的時間反而少了,所幸駱泉淨也有共識,從來不曾為此責怪丈夫。除了偶爾回畫舫上去看看譚姑,她都會乖乖的留在船上。這時間葉飛也一直守在她身旁,不敢隨便離開半步。
就在慕容軒回家的幾天後,她去探望了譚姑。那場火災之後,棲雲教坊付之一炬,譚姑並不屈服,養好傷後,她立刻著手重建教坊的工作;至於其它的姐妹,這段期間暫時都住到畫舫上去了。
一回船上,遠遠的,她就看到有人站在甲板上等她。
「公子爺回來了。」葉飛扶著她走下碼頭。
她點點頭,微微一笑。
直到再靠近一點,她和葉飛才發現,那個男人並不是慕容軒,他的肩膀沒有慕容軒的寬,他雖然和慕容軒一般高朓,氣勢卻沒這麼懾人。
「是穎少爺。」葉飛低聲開口。
她一挑眉,示意葉飛別輕舉妄動,也別說話,好奇的往前走去。
後頭緩慢的腳步聲傳來,一轉頭,慕容穎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煙視媚行的女人,結果,竟然是個撐著後腰,舉步維艱的大肚婆。
她一身灰白衣裳站在面前,長髮纏成結辮隨意束在胸前,臉上脂粉未施,卻精神奕奕。
不過最令慕容穎吃驚的,還是那大得隨時可能臨盆的肚子。
「你是誰?」她問,語氣不卑不亢。
慕容穎打量著她,仍難置信這個大肚婆便是那個讓兄長失了魂魄的美女。
「沒見過女人懷孕嗎?」這個人的眼光實在太沒禮貌了,駱泉淨隱忍著怒氣,嘲弄的問。
她的怒意終於讓慕容穎收起輕忽之心。
「你就是駱泉淨?」
「我是,你呢?慕容家派來的第二個說客?」她看了他身後的管家一眼,冷淡的問。
大風吹得猖狂,甲板上掛的燈籠全東晃西晃。
「進來吧,外頭風大。葉飛,你去睡一下吧,這兒我可以應付的。」她取下一盞吹歪的燈籠,吃力的走進艙房。
「大哥有沒有告訴你,我是慕容家族裡最好商量的人?」進房一坐定位,他便忍不住開口。
「沒有。」她彎著身,撥開垂落的幾根長髮,懶得抬頭跟他說話。
「嗄?」
「事實上,他連提都沒提過你這個人。」駱泉淨的表情很誠實。
面對此言,慕容穎感覺備受侮辱。
「那是不可能的。」他惱怒的說。
「當然有可能。你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說你是誰。」她聳聳肩,突然皺眉,隨即撫著發疼的肚子不語。這孩子孩是個男孩,這麼頑皮,又踢了她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