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孫!譚姑心裡一顫,好像在這一刻領略了駱泉淨母子對她的重要性。
「譚姑!求求你了。」葉飛也抓住譚姑。「公子爺不在這兒,如果他在,我們絕對不敢來找你,就是他不在呀!他不在,還有誰能幫姑娘?!」
「師傅,這兒唯一能幫小妹的就是您了,您是她的親人呀,求求您吧!」飄雲情急下,跪了下來;她這一跪,所有的女孩也全跪了下來。
譚姑抽開手,顫抖的雙手捧住臉,彷彿在做一生最難的抉擇。一會兒之後,她放下手,眼中含淚,見所有人都還望著她,譚姑一跺腳,發怒了。
「你們還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燒水!扶她躺好,葉飛,你出去守著,等產婆來!」
葉飛鼻酸了,不愛哭的他,突然想為譚姑的轉變掉淚,他點點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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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了一天一夜,孩子終於平安落地,教坊裡每個女孩都爭相抱著這個新生的男嬰,喜悅的笑聲豐盈在每個人臉上,孩子呱呱大哭,聲音響若洪鐘。
而譚姑禁閉在心裡三十多年來的感情,彷彿也在接手孫兒的那一剎間,逐漸回籠了。
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感受,一瞬間,她彷彿看見那個孤苦無依的自己,用最冷的眼淚割捨了自己的孩子。
譚姑貼著孩子,像韓鶯兒死去的那個晚上,哭得不能自己。
一直等到第五天,慕容軒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
上船一見譚姑,他便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你終於回來了。」譚姑抱著嬰兒,慢慢走出來。見到他,便是一個淡淡的笑容。
就是這個微笑,還有這個小小的嬰孩,讓慕容軒困惑了。雖然也聽到葉飛約略提過那日的情形,也得知譚姑的轉變,但無法確信,如今看來,他卻仍有置身夢中的感覺。
匆匆望了孩子一眼,慕容軒並沒有抱他;瞧不見泉淨安好,他的心一刻也定不下來。
「她很好。」譚姑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
慕容軒望著她,半天以來積在胸口的氣息終於順暢了。
「你太輕忽她的安全,也太輕忽你爹身邊那些姨太太,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她們的威脅。你前腳一走,她們自然後腳便跟了上來。」
「我知道,」愧疚和憤怒交雜,他的聲音有些嘶啞。「這一切我自有定奪。總之,我一定會替她討回這個公道。」
「你一定要好好補償她,她為你受了不少苦。」譚姑幽幽輕歎,突然止不住微笑起來。
「怎麼了?」
「你一定不相信,泉淨用這孩子逼我打破了過去我一直不敢面對的誓言。我原來該氣她的,恨她把這件秘密說出來,可是……我沒有辦法。」低頭逗弄孫兒,再抬起頭時,譚姑的面容溫柔又慈悲。
「原來在我心裡,愛憎一直是兩面。這麼久以來,我看著你,守著對自己的誓言,沒有跟你相認,我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了;直到泉淨對我說了那些話,我才知道,我多麼自私,對你,也太苛了。」
慕容軒當然知道那個誓言。慕容夫人當年要他去找譚姑的時候,便把過去的一切一切全不隱瞞的告訴他。
他握住譚姑的手,柔聲的開口:「我知道。所以,從來我就沒有逼你承認我的意思,也從來不曾以你為恥。我從來沒讓你知道,在我心裡,一直有兩個母親,生我的可敬,養我的可親,可憐她們一生,都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所累。」
「去看看她吧。」聽到這番話,譚姑轉過身,怕眼淚會不爭氣的滑落。「還有,有空你該帶這孩子回家一趟,我相信你母親看到孩子,肯定會很開心的。」
歷經了鶯兒的死亡、孫兒的新生,還有教坊重建工作即將完成,對感情的嶄新歷練,這一切一切,譚姑知道自己從今以後將會有個不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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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談得怎麼樣?」一見兒子,慕容大宇興匆匆沖的迎了上來。沒問他的風塵僕僕,沒問他心情如何,滿腦子都是京城裡重起爐灶的錢莊生意。
「很好。」他冷淡的回答,眼底注視著母親臉上快樂滿足的神情。
原以為是和第三妾所出的第六個小孫女,慕容大宇並沒多想,但見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孩子身上,又想起正妻從沒正眼瞧過他同每個侍妾所出的孩系,於是慕容大宇不免好奇的湊上前去看瞧。
「哪家的孩子?」
他還沒說完,慕容軒已經一個箭步把孩子搶抱過來,在懷中護得死緊。
「你什麼意思?!」兒子當眾這麼做,令慕容大宇難堪不已,為之氣結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什麼意思你心裡還不明白嗎?」滿滿的怒意在心裡,慕容軒根本不願和他多說話。
「你他媽的我就是不明白怎麼樣!」聽那口氣不好,慕容大宇大吼出聲。「你那什麼態度,好像我會吃了這個孩子不成!?」話才說完,他突然警覺的看著慕容軒懷中的嬰孩。
「我知道了!是那賤人生的。怎麼?才生了孩子,就迫不及侍要我承認他的身份、想分財產?我呸!要她等下輩子吧!」
「不用等下輩子,他根本沒稀罕姓你慕容家的姓。」慕容軒咬牙怒道。
孩子在懷中,吭著手指略咯的笑了起來,對大廳裡瀰漫的火藥味毫無所覺。
想到要因為丈夫跟這個可愛的孫兒分開,慕容夫人就止不住心如刀割。她顫巍巍站起來,又氣又恨的瞪著丈夫。
「這孩子像軒兒,他是慕容家的孫子!」
「放屁放屁!」
慕容軒變了臉,他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兒多作停留,扭頭正要走,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大廳另一頭傳來。
「不會吧?」評估了連日來的情況,猜測這個大少爺的份量再不若平日在慕容大宇心裡那般重,二姨娘終於在一旁哼哼笑了,火上加油似的說著:「老爺子都說了,那女人不清白,出身、過去都大有問題,這孫子是慕容家的種,我看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