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磊說的,你會做吧?你一定會做吧?我可是丟開正經事,就為了蓮子羹來噯。」
「你……」她開始深呼吸,開始在掌心間凝聚揮拳的力量。
「蓮子羹?想起來了吧?」他仍然像個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盯著她笑。
「沒有蓮子羹,有狼心狗肺粥,你要不要?」她平下心,冷冰冰的回問他一句。
「雖然名字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能出自你的手,我想味道應該不差,這粥好吃嗎?」
「馮……馮大爺,咱們樓裡頭沒出那玩意兒,廚房裡倒有瓊玉姑娘親手熬的八寶粥,你大爺要不要來上一碗?」傻愣愣的土豆從櫃檯後冒出頭,搖搖頭說。
梁紅豆翻了個白眼,瞪得土豆連忙噤聲,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去。
「你去哪兒?」
「廚房,你少跟來。」
「那兒有蓮子羹?」
「你想挨揍是嗎?」她作勢把拳頭在他眼前一晃。
「我又沒別的意思,」他咕噥,很委屈的。
「你當然沒別的意思,你只是想吃東西嘛。」她挖苦說道。「除此之外,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女人過?」
「怎麼這麼說。」他皺起眉頭。「我從沒把你看成男人噯,只是沒說嘛。」
「你!」
他兩手攤開,苦笑數聲。「講和吧,算我怕了你,成不成?」
「哼,為了一碗粥,你倒是連面子也拉下了。」打從出娘胎,她說話從沒這麼尖酸刻薄過。背過身,她抬腳要踹開簾子,未料身子卻給兩隻手臂給環住,直向後拖進他懷裡。
「又耍什麼鬼把戲?!」她扳開他的手,沒好氣的吼。
「氣夠了吧?」在她耳邊迴旋的聲音,有著梁紅豆從未聽過的低沉溫柔,不同於他平日的嬉皮笑臉,這其中還有些賠罪意味,梁紅豆前一秒鐘的火氣全沒了。
「從我到江南之後,你就這麼一路嘔下來,你沒有感覺,週遭的人可全都抱怨連連。」
「干你屁事。」她語氣軟了,卻不忘掙扎,兩腳朝後又踢又踹。
「屁事不幹,可別人的心事可就有這麼一大串了,你這粗魯又衝動的脾氣要再不改改,將來怎麼嫁人?」
「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這世上沒男人會活不下去,你放手啦!」貼著他寬寬厚厚的胸膛,那一夜夜襲客棧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衝進她腦子裡。要不是他的話惹惱了她,只怕說到後頭,她的吼聲會變成小女兒的撒嬌。
「你說不嫁就不嫁,我可沒忘那繡球可是我搶下的。」儘管兩腿自膝蓋以下已經被她踢得瘀青處處,馮即安仍笑吟吟的接口。
「你……」那句話讓她猛然轉身,一時間張口結舌。
「傻丫頭,」他望著她呆若木雞的臉蛋,忍不住湊上前去親了她臉頰幾下。
老天!原來她的味道這麼好聞,馮即安這下子還真有這麼點後悔,過去的自己怎麼會這麼頑固。
不知是那溫柔的哄騙語氣,還是突然間這些話代表的意義令人難以接受,梁紅豆心一酸,突然淚汪汪的哭起來;在同時,她扭身反手狠狠朝他臉上煽去一巴掌,又大力的推開他,嘴裡細細碎碎的罵起來:
「為了碗蓮子羹,居然想用這招騙我?你這可惡的混蛋,滾開滾開,從今以後,別說是蓮子羹,就是一碗水你也休想要,我討厭死你了!」
他撫著半邊已經熱辣辣腫起來的臉頰,齜牙咧嘴的喊:「你怎麼莫名其妙的打人!我說的是實話,你別疑心病這麼重成不成?」
「就是打你,怎麼樣?!」她叉著腰氣急敗壞的喊。「像你這樣謊話連篇的人,活該!」
「紅豆兒。」他伸手去拉她。
「不要碰我啦!」越生氣,冒出的眼淚就越多。想到下午、想到前些天、想到更早之前,紅豆怎麼想怎麼委屈。她又不是缺了胳臂斷了腿,讓他接個繡球有這麼委屈嗎?哪曉得馮即安回身一抱,又把她攬得緊緊,這回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親。
「不要氣啦,這些日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歎氣也歎氣了,哭也哭過了,這麼下去,你不怕老得更快。」馮即安的聲音仍是一樣的低沉,修長的手指一揩一揩的抹去她的淚,溫溫柔柔仿若哄孩子似的:「想想看,你變得又老又醜,到時阜雨樓誰見誰怕,連吊在架上被剝了羽毛的老母雞、鍋子裡去了鱗蒸了半熟的大鱸魚,全部給你的大湯瓢嚇跑了,還有砧板上的青菜蘿蔔,也一奔一跑的滾回菜園泥巴堆裡躲起來,只有我馮即安和小黑仔哪兒也不能去,只好瑟瑟發著抖,任姑奶奶發落了。」
「你你你……」她聽著這些話,想像那場面,一個人吸著鼻子,眼睛裡的淚水仍啪嗒啪嗒不住往下掉,但唇角卻忍不住揚起來。
「你這人真是可惡。」她又哭又笑,錯亂得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揚起拳頭一路追打他,但這會兒已知道控制手勁。
逃到廚房盡頭,馮即安轉身,反手過來抓住她,把她攬進懷裡。
「你真的等我等這麼久?」他低聲問,話裡隱含笑意。
「你很得意是不是?!」她橫眉豎眉的自他懷裡抽身,一離開又捨不得那胸膛,碰一聲又大力撞上去,馮即安被她撞得忍不住呻吟。
「痛是不?你活該!」她得意洋洋的偎在他懷裡喊。
「不是痛,你貼得這麼緊,就是柳下惠也要心猿意馬。」
她脹紅了臉,急急推開他,不忘橫他一眼。
突然之間,長久以來困擾她的,甚至幾分鐘前她決定要放棄的心事就像繡球一樣塵埃落定,梁紅豆反而有些不習慣。
她瞪著馮即安,發現他雖然竭力裝得自然,但臉上的笑容仍是有些僵。
埋進他懷裡,梁紅豆笑了。原來,他們倆之間,誰也不習慣如此。
「我覺得我好像被嫂子騙了。」一會兒之後,馮即安托著臉,喃喃自語。
她詫異萬分。「為什麼?」
「她把我拐到江南來,其實最主要還是為了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