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在哪兒?」梁紅豆敲敲她的頭。
「湖邊。」
「我找他談談去。」
☆ ☆ ☆
漁竿上的釣線已經晃動了兩次,劉文仍注視著湖面,半晌沒半點動靜。
梁紅豆悄聲走過去,一晃竿,魚勾上空空如也。
「怎麼啦?餌都讓魚吃光了,你還呆呆的。」她收回線,把蟲捏進勾裡,再揮竿拋進水裡,才坐下來問。
「喜綾兒說你最近不開心。」
「溫家娃娃亂說話。」
「還說她亂說話,你老人家的心事哪是藏得住的。」
劉文一怔,突然悶聲問道:
「你真的相信他?」
「乾爹為什麼這麼問?」梁紅豆撥撥頭髮,不解的問道。
「我不是不喜歡他,可我怕他定不下來。再說,你捨得離開阜雨樓?」
梁紅豆懂了他的意思。她抬頭,凝瞅著遠方湖面的幾隻小舟。「我當然捨不得,可是,我也不想離開他;如果他要走,我也要跟去。」
「難道你甘心跟著他東飄西蕩、吃苦受罪?」
「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麼能算是吃苦受罪。況且,乾爹,你知道即安的個性,他雖然有些不拘小節,但總不至於讓我委屈。」
「可……」
「不會的,你相信我,就算我跟他走,也不至於如此。」梁紅豆握住他的手,誠懇地說。
劉文搖頭。「丫頭,還記得八年前你被小韜送到牧場的時候嗎?那時你被東廠的人迫害,背後全是挨鞭子的傷,乾爹捨不得再讓你受半點苦。」
梁紅豆抬起頭,竟沒注意到劉文扎髻的頭髮已是灰白一片。她鼻一酸,有些內疚自己竟讓劉文操這麼多心。
「乾爹,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已經長大了,是非曲直、進退分寸我會拿捏,不管去了哪裡,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我的,即安也不會的。再說,我又不一定會離開,你何必操這麼多的心呢?」
「傻瓜蛋,你怎麼會不離開。」劉文似乎意有所指,表情有些感傷。
「她當然不會離開,因為她哪裡都不會去。」
兩人聞言回頭,馮即安站在背後,懷裡還揣著一個荷葉包。待他走近一點,梁紅豆才看清楚,那荷葉包裡包的是一些水果。
「我會陪紅豆留在阜雨樓。」馮即安微笑。「花牡丹說得好,這兒是個長住的好地方。」
梁紅豆笑了,劉文的聲音已經響起:
「你不介意旁人說什麼?」
「說什麼?」他在梁紅豆身旁坐下,仰頭哈哈一笑。「說什麼?說我一個大男人依附個寡婦營生?」說完,他把水果遞給兩人,又親膩的揉揉梁紅豆的頭髮。
「劉當家,清黎郡主從卜家出身,我瞧她想法都沒這麼迂腐,你怎麼還在意這麼多。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強,男人難道不能當女人的賢內助嗎?」
他咬了口李子,轉頭看著劉文,又說:「劉老爹,其實你這幾日煩惱的,就是擔心我在江南待不住,會帶紅豆走,是不?」
「沒錯,以你的名氣、你的身手,你該留在承南府效力的,可仕途難料,浣浣嫁入侯門,那是她的造化,紅豆是我看著長大的女兒,她受過朝廷的欺負,我不忍心……」
「但你又認為在阜雨樓是埋沒了我?」馮即安搖頭失笑。「你真矛盾。」
「人生本來就是矛盾的。」劉文轉過頭,尷尬的笑了笑。
「我在阜雨樓很好,埋沒不埋沒,其實在當事人心裡最重要。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得安心自在,至少,我認為作菜比舞刀弄劍風雅多了。」他的笑容裡沒有平日的嘲弄,神情顯得很認真。
「好,」劉文點點頭,想來是接受了他。心裡的大石卸下,心裡頓時輕鬆不少。再望向紅豆時,眼角隱隱有淚光,那是一雙慈父的眼睛;雖然他自覺和紅豆一點兒也不像父女。
「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她行事任性衝動,脾氣倔,但至少不失俠義之心,你可要好好對她、照顧她。」
「我知道。」馮即安手一弓,在草皮上輕鬆的躺下來。「事實上,我倒是覺得,被照顧的人是我呢。」
「選個日子,擺桌請夥計們吃吃酒,熱鬧熱鬧,你們就訂下來吧。你說的對,外人真要評論,連莫須有的事情都可以拿來談,咱們樓裡的人心裡清楚,也沒什麼爭執就好。你們談吧,我先回去了。」
劉文的腳步越走越遠,沒讓女兒瞧見他竟是熱淚盈眶。唉,父親嫁女兒的這種心情真是複雜;有歡喜;也有失落,他是太捨不得這個女兒了。
「看得出來,他對你比對你妹妹還多疼幾分。」馮即安說。
「嗯。」梁紅豆望著夕照下劉文落寞的背影,靠在馮即安懷裡。
「對了,我今早過街,瞧見你跟何姑娘在一起。」她軟軟的開口,食指輕輕掐住他的鼻子。
「嗯哼。」馮即安沒吭聲,隨手又送進一顆李子。
「江磊也看到了呢。」
「嗯哼。」
「他問我怎麼沒生氣,我說喔,隨你去了。」
「這麼慷慨。」馮即安翻身抱住她,立刻親得她一臉的李子味,隨即又喃喃自語:「嗯,這果子甜,一點兒也不酸。」她皺皺鼻子,對他另有所指的話聳聳肩。
「即安。」
「嗯哼。」
她伸手玩弄他的衣襟,低低軟軟的開口:「你不打算解釋嗎?」
「你相信我的。」
「我當然相信你啦。」她臉一僵,隨即笑得好甜膩。
「只是只是……別人問起來,我總要有個解釋嘛。」
「沒什麼好解釋的,既然你都相信我了。」
一條絲巾飄過來,輕輕勾住馮即安的脖子,這著棋可是花牡丹親自傳授的。打從和馮即安在一起後,百雀樓換她跑得最勤快,和花牡丹反而成了閨中密友,偶爾她真的滿質疑這種招數是否有效。梁紅豆收緊絲巾,整個人貼上去抱住他。
「噯,你真的不打算解釋?」她手指嬌嬌柔柔地在他臉上刮了刮。
馮即安被她搔得癢,強忍著笑,很大男人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