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了,來人哪」在下人扶持下狼狽起身的曲展同捧著高腫的臉,原來的劍傷更加痛楚,他的精明高傲一時盡消,現下只能像隻野獸大吼大叫。
然而,曲家下人早在野州那場七採石的爭奪戰裡,明白了曲珞江的地位,儘管她是個無名分的小妾所出之女,曲承恩卻對她格外看重。
這位曲小姐的過去是個無人能解的謎,她自小被送上棲颯山,一十六年來,她活在人鮮得知的世界裡;而今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回到曲家,就做了一件其他兄弟姊妹都做不到的大事——奮不顧身地擋在曲承恩面前!
以她的力量是很難抵擋武天豪的,但是有她的師兄巫青宇趕過來,就是這位看似不良於行,卻毫不猶豫地就扁了曲家大少的男人,他們師兄妹倆還合力護全了曲承恩一條老命。
雖有外人相助,但在曲承恩心裡,從此這一對兒女的差別待遇就出來了。曲展同也許繼承了父親的冷酷和精明,卻沒有曲珞江那一分敢於隨時拋出自己性命的魄力。
在曲家大少爺的怒喝下,居然沒有人願意動一下下身子,曲珞江他們惹不起,而巫青宇,才親眼目睹過他動手時的那分纖塵不染與狠辣至極,任誰都無膽去碰。
「你……你們給我記著!總有一天,你等著,姓巫的,你別落在我手上,總有一天……」曲展同抖著手指指向巫青宇,狠話撂下,扭身就要離開。
「慢著!」曲珞江在身後叫住他。
回過頭,曲展同瞪著這個有一半血緣的妹子。她的出現,一如他對於謀取七採石的戲劇性發展的不解。
原擬可以得手的七採石不但沒拿到,還造成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大大動搖,曲展同的心裡,充滿了對曲珞江這意外殺出的絆腳石的恨意。
要說他恨唐璨和武天豪,倒不如說他更恨曲珞江。唐璨和武天豪不會讓曲承思愈加清楚他的過失,但曲珞江會,加上她的年紀,這件事更讓人忿怒。
但是……他撫著自己的臉,慶幸黑暗中攙扶他的下人看不到他痛得淚水直冒,一雙眼狠狠掃過巫青宇,曲展同想。這個走路一跛一跛的男子絕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他緩緩轉向曲珞江,再次詛咒這兩個人的存在,但他更惱自己的愚昧,干盤萬算,他居然笨到要拿自己的勢力去壓兩個在山裡成長的混蛋,這一男一女看來根本就是不在乎、也不理會世間權勢的粗人。
「唐璨的事怎麼說?」曲珞江淡淡地問。
曲展同咬牙切齒地看著她,許久才發現她臉上的五宮連顫都沒有顫動一下。
而那威脅話出口後,始終沒再開口的巫青宇則輕緩地小移了一步。
曲展同末受傷的一邊臉頰痙攣了,忍氣吞聲之際,他悶悶地開口,「爹說,他不在的時間,你做主就好……曲良!」末了兩個字,他幾乎是發洩地怒喝。
「小的在。」那比主子還要貪生怕死的男子畏縮地應了一聲,戒慎地偷瞄了巫青字一眼,繞了一大圈奔至主子身旁。
「爹出門前交代的,珞江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像逃命似的,這位向來不可一世的曲家大少爺,夾著尾巴,忿怒又驚駭地走掉了。
心不甘情不願地拉起地上女人的身子,曲良的感覺是忿恨的,他向來就討厭這個過於冷靜和精明的曲家小姐,她比曲家任何人都還要難掌握!
抱起唐璨,他跟在曲展同身後,也忿忿地走掉了。
「這樣做好嗎?」巫青宇負手站在身後,冷言問道。
看著唐璨的身子垂垂地掛在曲良龐大的肩上,在夜色中愈離愈遠,曲珞江的心,並無一絲勝利的快感。
「你不贊同?」她撫著眉心,想到計劃不茗想像中的順遂,加上唐璨又受了飭,她的頭微微脹痛起來。
「不是不贊同,只是你爹向來不輕言饒人,如果讓他知道你這麼心軟……」
「不會有人告訴他的。你聽到曲展同的話了,爹不在的這段時間,由我當家,誰還敢說什麼?」截斷師兄的話,曲珞江僵硬地走出屋外。
※ ※ ※
人夜後,朱清黎仍無睡意。
她來回撥弄著一頁書,翻覆來去,就是那幾句惱人的迴文詩,什麼手紅冰碗藕,藕碗冰紅手,郎笑藕絲長,長絲藕笑郎……唉!她索性閉上眼,掩嘴又打個大呵欠。
「郡主,您該歇息了。」丫頭小雁捧著茶走進來。
「我知道,下去吧!」她揮揮手,很例行地問了一句,「武公子呢?你送茶過去沒有?」
「錦春丫頭送去了,可……」小雁的臉色忽然變得很是古怪。
「幹嘛吞吞吐吐的?有什麼事就快說!」
「武公子……」小雁小心地看了她一下,才輕輕地說。「人不在房裡呢!」
「不在?」朱清黎在凳上直起身子,尋思著,都這麼晚了,武天豪還會到哪兒去?隨即出言打發走丫鬢。「我想武公子可能是有事情,別這麼大驚小怪的,你下去歇著吧!」
「是。」
丫鬃走後,朱清黎愈想愈不放心。也罷!反正自己精神好得很,去他房裡看看也好。
一過花園,朱清黎脫下鞋子,躡足偷偷越過幾個打盹的守衛,到了西廂房外,她慢慢地蹬上階梯。
「誰?」房裡的武天豪低沉喝間。
「我……清黎。」她小聲、誇張地喊,又叩了叩門,「天豪,快開門,要是被別人瞧見,咱們就慘了!」
幾聲斷續細碎的紗帳磨擦聲後,門才被拉開,朱清黎忙亂得拎著一雙鞋就先跌了進來,一見到武天蒙不豫的表情,她有些愕然。
而且還不只於此,在這夜涼如水的冷天裡,他居然上身赤膊,肩上只披了一件外衣。
「大嫂,你怎麼可以這樣?夜深了,這樣不好看!」他譴責地說。
朱清黎回過神,不高興地白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樣?吃了火藥啦!我可沒惹你,錦春丫頭說你人沒在房裡,我才想到要過來看看。人說長嫂如母,我是關心你,你可別凶我喔!」說完她彎下腰一邊穿著鞋,一邊偷偷打量著被薄薄紗帳遮起來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