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水忽地潑在襟上,好燙的一碗茶,庸璨的心口整個都抽痛了。
「為什麼要自首?」
「他為你殺了人。」朱清黎悲哀地盯著她,「連我都看得出來,他對你下的感情有多深,像他那樣溫文和氣的男人,都會……」
「不!我不要聽!」唐璨掩住耳朵,被茶燙傷的胸口更疼了。
不值得,她不值得他這麼做,這些日子以來,有關那晚的事,她都倔傲地沒有問起任何人,但無論如何,她萬萬都想不到,事情竟是這樣的發展。
「他殺了……誰?」
「曲展同和曲良,還有在野州,他重創一名護院。」
是不是要我死
武天豪怒吼的聲音猶言在耳,唐璨捧著心口,閉上眼喘息著。不要!她從來就不要他死!她愛他呀!她寧願自己死,也不要他受傷!
見她那模樣,朱清黎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他臨走前留了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她呆滯地問。
隨著尾音一落,馮即實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手裡拿著兩封信,那總是開朗的笑容消失在臉上,唐璨的心更沉了。
「我出去了,有什麼需要再傳小雁叫我。」朱清黎對馮即安說完,便抱著琴走了出去。
「馮公子。」唐璨禮貌又強作堅強地點點頭。
他勉強點了頭,把信封交給她。「老二畫押入獄前交代的,只有你能拆。」
「這是……」她捏著第一封信,是阿爹歪歪斜斜的筆跡,土黃色的箋上沾有血痕。
「這是你爹死後,老二在他身上發現的,看起來,你並沒來得及看到這封信。」
「乾爹……」唐璨喃喃念著,顫抖的手用力撕開了封口,抖開裡頭那張薄薄的紙箋——
小璨:
阿爹走了,怕今生再也沒機會讓咱們做父女了。
你是這麼乖、這麼聽話、這麼善解人意的一個丫頭這世間如有輪迴,等下輩子咱們再結緣了。
把七泉石還給狄家!阿爹不想你這麼做,武先生是個好人,阿爹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關心你,你要好好珍惜,別再倔強了。
想到可以了結一樁心事,阿爹實在很歡喜,日後有刊麼遺憾,也都不算什麼了。在九泉之下見到你親爹,我會告訴他,你過得很好。
別去找曲家報仇了,阿爹已經把事情弄清楚,死也瞑目,只希望你能聽爹一句勸,很多事冥冥中白有定數,殺人、報仇不能解決事情的,只要你今後好好聽武先生的話,爹就很開心了。
這個結局是阿爹自己選擇的,千萬別去怨怪任何人,原來咱們尋訪這麼多年,你乾娘早就屍骨成灰,爹和你乾娘夫婦一體,她先我而去,爹自無存活之理。
另外,阿爹交你保管的那只囊袋,可否請你轉交給曲家最小的女兒——曲珞江。在阿爹被囚的這段日子裡,她帶給阿爹很鄉很多的快樂,請原諒阿爹的私心,也別怪阿爹這麼做,她是你乾娘為陳家留下的一脈骨血,那個香囊,原本就該她的。
千萬別告訴她有關於身世的事,她年紀尚輕,還不能承受這一轉變,其實姓陳、姓曲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活著,阿爹在九泉之下,就很開心了。
那些你認為不公平的事,就讓上蒼去決定一切吧!
阿爹不鄉銳了,記得,阿爹真的疼你!
父絕筆
下意識地捏著胸前的香袋,唐璨舜時明白了乾爹在臨死前對她重複的那些句子。她有些心灰意冷,但轉而一想,自己佔了父親這麼多年的愛,那曲珞江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分毫,夠了!她能有什麼好怨?
再打開第二個信封,是武天豪給她的;然而,封套裡卻沒有書信,她只捏到一枚凸出的小物,倒了出來,那枚小物是顆似曾相識的小銀白圓珍珠,是那一年,她在景福大街遇到武天豪,之後她一直遍尋不獲的珍珠耳環。
她臉色再度發白,心臟絞痛得讓她幾乎尖叫,耳際也嗚嗚作響。
「他人……如今在哪裡?」
「大牢。」
那顆珠子被唐璨用力捏牢。不要!武天豪,你做了什麼!你為我做了什麼!
「我要見他!」她捏著珍珠,哀哀地求馮即安,「幫我,馮公子,你做得到,幫我!」
馮即安只是看了她許久,然後悲哀地搖頭,「他不想見任何人,連我……都拒絕了。」
「他……會不會死?」
「他曾身為執法人員,做出如此知法犯法的事,雖然有九王爺出面求情,然劉護院斷臂一事,及曲展同、曲良被殺一案,皆屬蓄意。朝廷念在他過去曾為邊防盡心盡力,死刑可免,然活罪難逃,只等刑部公文下來,即被發配流放充軍!」
「到哪兒?」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地問。
「合浦。」
好久以前,她聽戲班子裡的人說過,合浦是個蠻荒之地,蠻荒之地……她想著,沉極痛極的思緒漸漸清醒了。
她處心積慮要避開和他一塊廝守,甚至早早便有相讓之意,為的是要他有更好的結局;但誰知到頭來,這種收尾更悲涼!
武天豪把眼看要得手的名利給放開了!你何苦如此,你為什麼不乾脆薄倖一點,把兇手的罪名賴給我!野州通緝的是她,曲家追殺的也是她,但武天豪卻擔下來了,因為唐璨知道他是做不到的,一如他把珍珠耳環收著的那分用心。這顆珍珠她早就遺忘了,而武天豪,他竟珍藏得緊,是知道事已至絕望,他才還了自己吧?
面對此物,她有何資格對那男人說恨道怨?
「馮即安,你一定……很恨我,恨我把你二哥害成這個樣子。」
馮即安看著她,他的確是想恨她的,但是他沒有辦法,這是天豪自己的選擇,他相信,就算時間能從頭來過,武天豪還是會為了她,再度揮下那一劍。
那顆銀白珍珠,早就說穿了武天豪的感情,馮即安什麼說不了,也怨不了,只是想起來,他會有些戰慄,會不願相信,那竟是他一直認為永遠令人放心的武天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