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究竟要到如何謙卑的程度,才能得到相對的尊重與平衡?
但她早就不去思考,或去追究這些公平與不公平了。當感情已經變質得連妒忌都顯微弱的時候,她只能慶幸,仲卿還願意把他最無助的時刻留予她。
每個人心裡都有條感情的死胡同,仲卿就是她這一生都走不出去的那條死胡同。
★ ★ ★
當楚薇楓再沒有力氣推開送到口邊的熱粥時,沈和顏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
她順了順呼吸,拿走丫頭的熱粥,把楚薇楓半抱半拉地拉起身來。
「你……你要做什麼?」她虛弱地問。
「替你梳頭。」沈和顏說。「一會兒,她們會送參湯來,這次,你不能再拒絕,一定要喝下去。」
她別過頭,恨恨地說:「不要白費心機了,我是不會吃的。」
「你不吃,怎會有力氣去見莫韶光?」
「你說什麼?」她抬起頭,黯淡的眼神突然熾亮起來。
「我說,他願意讓你見莫韶光了。」
沈和顏答道,取了鏡梳來,扳正她的頭,細心地梳理那一頭蓬亂的長髮。
「你為什麼這麼幫我?你到底是誰?」
「我——」沈和顏看她一眼。「你真想知道嗎?」
鏡子裡的楚薇楓,虛弱地點點頭。
「我叫沈和顏,是方仲卿身邊那個沒名沒分的女人。」不露情緒地說完,她替楚薇楓利落結起一個漂亮的髮髻,並簪上珠花。
看著菱花鏡裡一心為自己結髮的女子,楚薇楓除了困惑,還是困惑。這世上,當真有太多她不能明白的事。愛情對她而言,是多麼專斷狹窄的一條路,只能容兩人行走,怎麼會有人願意冒著隨時隨地落下懸崖的危險,與人分享所愛?
「你為什麼要幫方仲卿張羅這一切?」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梳子突然自沈和顏手中滑落。
她急急拾起梳子,不願讓她瞧見她心裡的窘迫。原來,自己的疼痛是這麼容易被人撩起呀。
「我原籍京城,原是青樓裡生張熟魏的妓女,是仲卿助我脫離苦海,他贖我離開時,我並沒想過其它的,只發願要用自己的一生,讓他快樂。我對仲卿的愛,你是不能瞭解的,我是無法離開他獨自過活的。」
女人,是不是很容易因為一個恩字,而衍生出愛?對她的際遇,楚薇楓有說不出的同情。
「你不恨我嗎?」
「恨你?為什麼?」沈和顏一怔,臉上浮起一個認命的笑容。
似乎在此時,她才露出她那不能告人的心事。
「恨又不能改變仲卿要娶你的事實。」
楚薇楓站了起來,約莫兩日的折騰,鏡裡的她,臉色有些慘白。
「我如果是你,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你會怎麼做?」沈和顏問。
「如果我愛一個人,那個人只能在兩人之中擇一;三心兩意之人,免不了薄情寡義,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他付出一生。」
楚薇楓那凜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沈和顏呆立著,看著她轉身走了出去。
★ ★ ★
地牢裡那股衝鼻而來的穢味,幾乎逼退身體還很虛弱的楚薇楓。
不能想像有人被關在這樣的地方還能安然無恙地活著,楚薇楓愈想愈心急,下台階時,差點滑倒。
「韶光!」她衝上前喊著,兩手死命地穿過鐵柵,想要去拉他。
地牢一角的莫韶光僵了僵,挨著牆吃力地站起,蹣跚地走上前去。
「韶光……」眼淚流下楚薇楓的眼。見他如此,她既心疼又不捨。
莫韶光緊緊抓著她的手。「回去吧,這兒不適合你來,薇楓。」
她的手臂已被間格不大的鐵欄杆箍得隱隱作痛,但楚薇楓只是死命地搖頭。
沈和顏跟守門人討來鑰匙,柵門一開,楚薇楓便撲進他的懷中。
「謝謝你。」莫韶光說。
透著天窗外篩進來的一點兒微光,沈和顏看著這個曾在大街上不小心衝撞她的男人,除了寄予無限同情外,她什麼事都不能做。
點點頭,沈和顏離開了牢房。
「我爹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提到楚連,莫韶光突然鬆開她的手,如今,他連一個無意識的碰觸都覺得好罪惡。
他所沾上的污點是如此難堪,縱使死千次萬次也不能救贖兩人。
「韶光,你怎麼了?」警覺他刻意的疏離,楚薇楓想靠近他,他的身子一偏,躲開了。
「放棄我吧,薇楓。」他背過身去,聲音低啞卻清晰。
「什麼?」她眼前忽地一暗,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嫁給方仲卿,他能給你的,優於我能給的千百倍。」他聲音低啞,卻沒有明說,那也是現在能讓他比較好過的方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楚薇楓呆滯地問。
「不!我不懂……」她搖頭。「那不是你的意思!是有人逼你這麼做的,是不是?」
「沒有人能逼我,薇楓。我只是……想清楚了。薇楓,你該懂的,你生來就是金枝玉葉,跟著我,太委屈了,你該過更好的生活。」
空氣窒息了似的靜默著,楚薇楓憋著怒氣,悶聲問道:「那麼,那一夜,又算什麼呢?」
他張口欲言,疼痛強烈地擠壓著心口,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為什麼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曾經答應我,要照顧我一生一世,要……」
「像哥哥那樣。」他嘶啞地打斷她。
「什麼?」楚薇楓怔怔地看著他。
「只能像哥哥那樣,照顧你一生一世……」莫韶光點頭,聲音是從沒有過的絕望。是的,就像哥哥一樣的愛,偏偏該死的是,他真是她哥哥?
「不!不!」楚薇楓不住搖頭,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崩落了,速度快得驚人,碎得教人駭然。
突然,她撲上去抱住莫韶光,湊上唇,輕柔摩掌他,井反覆溫柔地在印他唇上。甜蜜的感覺席捲了他,令他不住打顫。
從她身上傳來的少女幽香,猶如魔咒,彷彿要解除這痛苦般,莫韶光從被動轉而主動,他吻她的動作愈來愈急,不斷需索,肆意地掠奪他刻意想遺忘的情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