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上懸著半月破碎的楓葉,似乎也跟她一樣來不及逃出這房間,同她一塊被關了起來。
楚薇楓拾起了落葉。
秋天了,又是秋天了,她從不曾對一個季節這樣的敏感過,她仍記得,初時和韶光纏綿的熱烈。楚薇楓浮起淚,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她,快樂得一如翩翩彩蝶,如盛開的花朵……
兩年的時間,已把她琢磨成了另一個人,她是個被逼嫁的妻子也是個不情願的母親,而今,要成為另一個人的禁臠……楚薇楓抱著自己,覺得心裡一陣冷清,不能自己地哭了。
哭泣之中,她搬來椅子,解開腰帶,將之拋過梁。
椅子被踢開的那一瞬間,流通的空氣被活活剪斷,她的腦中一陣轟然,胸口痛得難受,一秒鐘好像變成有千百年這麼久,眼前出現了一陣白霧,漸漸地,轉成一片漆黑,然後紐緊她的腰帶突然鬆了開來,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嘶喊,耳際嗡嗡作響。
有人利落地解開她脖子的腰帶,並試圖灌口氣進她嘴裡,窒息的痛苦已經令她無力再掙扎,只任不甘心的淚水溢出眼眶。
擠出一點力量推開抱著她的人,楚薇楓護著發疼的喉嚨,匍匐著爬到門口。
「我死都不會讓你得逞!」
下一秒,她被輕柔地擁進那個男人的懷裡,她恨恨地用手指抓著他,感覺指甲陷進那個人肉裡。楚薇楓以為梁律會鬆手,可是他還是不顧疼痛,把她抱得緊緊的。
一滴溫熱的水氣落在她的手指上,她聽那個熟悉溫柔的輕喚。
「薇楓……」
聲音低啞而心碎,楚薇楓一僵,瞪大眼,仰起頭,不能置信自己所見到的。
那種震驚,是一種令人無法承受的甜蜜就像失去了極珍貴的東西,卻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又回到你身邊。
是韶光!他來了,在她已經徹底死心的候,他竟然來了……
楚薇楓以為自己就要昏厥,她瞪視他的臉,掩住嘴邊就要逸出的喊叫。
「韶光,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壓抑的哭泣,刺痛了他的五臟六腑。
「我來帶你走。」
好熟悉的字句!一幕幕被記憶封鎖的住事因為這句話被勾回了,只是時不我予,楚薇楓沒有甜蜜,只有滄桑。
「別哭!」他溫柔地說。「我帶你離開這裡,不要哭了。」
「你快走吧,這兒這麼多人,你帶著我,走不了的。」
「我絕不放你一個人。」
一句話又惹出她的淚,楚薇楓笑得好淒然。
「你這話,聽來好諷刺……」
他懂她的意思,莫韶光閉上眼。過去的一年裡,他已經學會把她想成是很遙遠的事,雖然這事含有隱痛,就像一個扭曲失真的影像。他的胸腔遽烈起伏,面對她的怨,他不能什麼,只有一種以死相酬的虧欠。
「對不起,我知道你怨我,但眼前不是鬥氣的時候,跟我離開。好不好?」
「不,你帶著我,會拖累你的。」
「我這時離開你,就無法挽回了。」莫韶光以異樣溫柔的目光望著她。「我已經傷了你太多次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一番話令她動容,但想起自己已回不了頭,楚薇楓不禁黯然。
「不可能的,我有夫有子,你怎麼可能不當一回事地再接受我?」
「為什麼不可能?是我不夠睿智,看不清楚事情真相才放棄你。如果你願意回來,我只會感謝上天對我仁厚,我能有什麼資格嫌棄你?」
「你已經知道我爹那番話是騙人的?」
他點點頭,想到楚連的死,莫韶光心裡一慟。這慟,為的是她。
「韶光……」她淚盈盈地看著他。「在我面前,你為什麼要這樣卑微?你為什麼不記恨我爹?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苦往自己心裡擱?」
「不重要了,都過去了。」他柔聲說道。「今日你若不跟我走,我也不會逼你,但我絕不讓那畜生碰你一下。」
聽出他口氣裡的堅持,楚薇楓心一揪。
「你想做什麼?」
「殺死梁律,今日,我絕不讓他碰你一下。」
她撲上前攔住他。「你還說你不逼我!你隻身一人,拿什麼對付他?我就算恨,也從不希望你死呀!」
他哀傷地看著她,聲音哽咽的:「面對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已經錯過你一次了,這一次,我絕不容自己眼睜睜地看你落入虎口。」
「你別說了,我跟你走!」她撲進他懷裡。「我跟你走!」
他點點頭,將她背了起來,時光彷彿在一瞬間倒回從前,楚薇楓聞著他身上那熟悉的體味,不知為何,眼裡的淚就是斷不了。
一出將軍府,莫韶光抱她上房,拼了命地往郊外奔去。
不出一炷香時間,梁律就發現了楚薇楓已經逃走,他鬼吼鬼叫,幾乎派出所有的人手,分頭朝將軍府的四面八方追去。
負著兩人重量,馬兒催得再急,也不比那些訓練精良的軍馬,很快的,便有人發現了他倆的蹤跡。
知道怎麼逃也逃不過,莫韶光將馬騎至一塊小山坡處,突然停了下來。他把楚薇楓抱了下來,將那馬兒放走。
「你留在這兒,千萬別出聲,也別亂走,我一會兒就來找你。」他沉聲吩咐道。
「你要做什麼?」
「他的追兵太快,必須有人去引開他們。」
「韶光!」見他要往回走,楚薇楓心裡猛的一揪,拉住他的衣擺,不肯放手。
「答應我,你會平安無事。」
他點點頭,俯下身迅速在她額上一吻。
他奔下山坡,沿著狹窄的山路拚命地往回跑,直到看見梁律的追兵,莫韶光拿出匕首,砍下一截樹枝,在路中央,不躲不閃迎向殺氣騰騰的兵馬,再用樹枝絆住第一匹軍馬。他踢翻馬上的士兵,奪下那匹馬和刀子,便朝其他人衝去。
有人下令發箭,箭朝他疾飛而來,卻讓他手中的長刀一一格開。
自小追隨父親的武僕,傳給他的精良武術,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眼見一炷香過去,他仍在圍困之中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