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會嗎?」他不經意地以專注的表情直看著她。
「我?」若彤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呢?」
書寒搖搖頭。
「那你未來有何打算?」若彤問了之後才覺得又問得太入骨了,剛認識沒多久,就問到人家下半輩子的事。
不過,書寒還是那好好先生的隨和慈容,幽默地說了句:「當警政署長吧!」
他開懷地笑了!
若彤第一次看到他不再是淺淺的一笑,而是對好朋友的那種無拘無束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已經走進書寒的心中,想就此停在那兒,不打算出來了!
她第一次把書寒看得如此清晰,少了警帽的遮掩,那俊明偉岸的英姿神采,的確是令人不得不想多看兩眼的美男子,作警察太暴殄天物了吧!
「那你呢?」
「我什ど?」
被書寒突如其來的一問,若彤倒有些閃了神,胡亂回了一句:「我很好啊!」
「我是說你們這些大學的高材生出來都做什ど?是不是非大公司不做?」書寒有點自卑的語調,他心目中的大公司主管,大概都是像若彤這樣頂著方帽子的人勝任的吧!
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只想談……」她欲言又止,反倒該說的話說不出。
「你只想談感情,對不對?」他四平八穩地替她說了出來,一派輕鬆自在。
「不行嗎?」她故作鎮靜。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他的心情又開始惆悵起來了。「有錢人真好,人生都是自己的,為自己而活,不像我,為了生計,不得不埋著頭打拚,等到有一點成就了,年輕時的一些夢想,都無力去執行了。」
若彤第一次聽他說這ど多的話,好像一談到他的人生遭遇,就能源源不絕地道出一些辛酸滄桑,她有些聽不懂,體會不出他所說的意境,也許是她從小生活優渥,窮人的內心世界,她一點幻想也擠不出來。
說到傷心處,書寒又墜入沉默的無聲世界,瘦削的面頰,帶點灰蒙的成熟,連三十歲都不到的年齡,竟被現實的殘酷,把好好的一個人,消磨得無半點青春朝氣,她很好奇想去探索書寒背後一段不與人知的一面,可以嗎?她反覆地追問自己,會不會太突兀了一點!
「謝謝你!送我到這裡就行了,還記得你答應我說下次再到我家,要進來讓我泡杯茶招待你的,那這次……算不算就是『下次』?」若彤故意把話說得音揚頓挫的,勾勾他這個二楞子。
「可是……這ど晚了,真的下次好了,我還要回去……」
「陪我媽!」兩人時間抓得剛剛好,須臾,彼此都笑了。
「算了,鬧著你玩的,這ど晚了再讓你進來,我家那老爺子不把你綁起來抓到街上遊行示眾才怪!」
「那我走了,有空,再到局裡來坐坐!」
「嗯!」她微微地應諾出聲,好喜歡他這樣甜甜地對她說話,也讓她下次有借口可以再跑去找他。
他轉了頭,才走沒兩步。
「書寒——」一聲溫柔的叫喚。
他猛一回頭,若彤已踮起腳尖,輕輕在他面頰啄了一下,待他恢復意識之後,她已遠遠地站在家門口,跟他招了招手,隨即便進到屋裡去。
這一夜,若彤睡得好甜,也許,這就叫做初戀吧!
第三章
田納西華爾滋的音樂已奏至最後一個音符。
若彤關掉CD,無精打采地坐回書桌前。
《沮喪的春光》在她的右手邊,緊鄰著書寒與若彤合拍的照片相框旁。
她順手將書接了過來,翻了一下,像本小說大小的厚度,裡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興致實在不高,以往在學校書本都懶得翻,何況是這種看一行必須要想一下才懂的超哲學書本,原想翻看個兩行好用來敷衍一下湯穆哲的,不料,在書的倒數幾頁中,卻夾著一張小字條:
莫辜負好春光,我的生命不會令你沮喪。
下頭沒署名,但從娟秀的字跡看來,應該是女孩子寫的,八成是寫給湯穆哲的愛慕情書吧!
「無聊!」她把書本用力合上。
睡覺吧!
讓自己的腦筋徹底地淡忘掉一些憂傷的回憶,只留下她和書寒的快樂時光也就夠了,緣雖盡但情未了,不知書寒是否有聽到,她的淚滑到枕頭上,紅色的喜幛還油亮亮地掛在牆上,不禁讓她想起一首賀鑄的詞: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 舊柄新壟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書寒——」一旦記憶湧上心頭,她便忍不住又雨淚漣漣,半邊的枕頭都已濡濕入棉,更加不能自己。
「若彤!」門外傳來單母的敲門聲。「方筠和旎菱來看你了,快出來吧!」
她趕緊拭乾了淚,將憂傷的情緒一一再重新鎖入腦海深處,將衣服拉一拉,哽著啞音道:「我知道了!」
自從那場令人難忘的婚禮之後,她便一直沒再和她們兩人聯絡,她猜得出她們一定怕影響到她的心情,也盼她能自己好好靜下來療療傷口,所以才一直不敢來過問太多事情,現在都已過好幾天了,該是來的時候了。
到了客廳,單母一把茶放好後就走了進去,她和方筠之間好像在打什ど暗號,只見方筠使命地猛點頭,沒有任何誇張的反應。
「你瘦很多了!」旎菱心疼地看著她。
「別再傷心了,你不知道我們看你這樣,也不是挺好受的,好姊妹,想開點吧!」不擅安慰人的方筠此刻已起身和若彤貼近而坐,一手扶在她肩上給予依靠。
「謝謝你們,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了。」話雖如此,還是看得到有一顆如珍珠般的晶爍淚水浮在眼瞼上,淚盈於睫。
「聽書寒對母親說,待他火化後,將要把他移靈回南投老家,我今天來就是想來問問你,他的公祭告別式你去不去?」方筠忍著悲慟的心情說出。
「我是建議在你們結婚的那座教堂,而他母親也同意了。」旎菱毫不修飾語句地便將話直邦邦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