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結束了他的訓話。
全校的同學都熱烈地鼓掌,這鼓掌代表的意義並不是認同他的論點,而是高興他終於訓完話了。這時福利社的生意最好,大家都像被火烤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需要冰冷的飲料來退火,因此,福利社在這時常擠得水洩不通。
「噹!噹!當!」上課鐘響。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同學們也一個一個陸續回到教室裡,但是,卻遲遲不見理化佬的蹤影。等了將近十分鐘,同學們漸浮躁了起來,講話聲愈來愈大,我走出教室,決定要到教師休息室去看一下,或許是理化佬忘了也說不定。
理化佬呆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悲?是苦?他只是一直盯著前方,卻又像什麼也沒看見。
「老師。」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和表情,只是眼眶中有著晶瑩的淚珠在打轉。我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任我怎麼想也無法想出一個原因,曾經是那麼開朗的理化佬,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女兒的死就這樣把他打垮了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瞭解。
誰也無法瞭解他心中的痛苦,誰也無法分擔他心裡的悲傷,難道這就是命?
我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自己,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的未來必須由我自己支配,誰也無法安排我的未來。
人生有許多無法理解的現象,但是,只要一分耕耘,就會有一分收穫,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嗎?
我深信,我的未來不是夢。
看來理化佬是不會來教課了。教室裡鬧哄哄的,就像個菜市場,班長似乎已經無能為力,只好獨善其身,專心地看書。有幾個人趴在桌上睡覺,真佩服他們,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之下,竟然還睡得著。
我坐在窗子上,向走廊一看,那鬼主任正朝我們這邊走來,這下子可就有好戲看嘍!
果然,他怒髮衝冠地走進教室,罵道:「幹什麼!無法無天了,簡直鬧得不像話!虧你們還是第一好班,全給我去跑操場三圈再回來!」
大家全都下樓了,只剩我還維持原狀地坐在窗戶上。
他盯住我問道:「你怎麼不下去跑?」
我故意左右看了一下,才指著自己,揚了揚眉。
「你問我?」
「廢話!這個教室裡就只剩下我和你,不問你問誰?」
「從一開始我就沒說過一句話,我幹嘛下去跑?」
「這不是理由。」
「我有貧血!」我跳下窗子,走回座位上。
「你——」
「對不起,我要看書了!」
我佯裝專心地看著書,卻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他的神情,若不是他還站在講台上,我真想起立為我自己鼓掌。
同學們一個個上氣不接下氣地走回教室,鍋子還捶了我一下。看樣子,我們又得被那鬼主任疲勞轟炸,免不了又是一篇長篇大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當沒聽見。
我打了個哈欠,既然現在讀不下書,那就睡一覺好了。我趴在桌子上睡起大頭覺來了,拋下聒噪的主任,逕自去和周公下棋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覺醒來,唯一沒變的是主任那聒噪的訓話。我揉了揉眼睛,盯住主任的嘴巴,難道他不會口渴嗎?我不耐地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江曉宇,你想去哪?」
「上廁所。」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若不如此,他的訓話可能永無止盡,神經病一個!
站在欄杆上環顧校園,待了三年的地方,終究到了將分離的時刻了;雖然不是頂喜歡這學校,卻也不特別討厭。相處了三年,畢竟也培養出感情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男兒志在四方!
「曉宇!曉宇!」
陳志民在樓下朝我猛招手。
「幹嘛?」
「你先下來再說嘛!」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他找我幹嘛!看他那一臉的笑意,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什麼事?看你那麼爽!」
「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先苦後甘。」
「壞消息是我被學校開除了!」陳志民不在乎地說,臉上一點也沒有難過、後悔的樣子。
「那麼好消息呢?」
「我找到工作了!是在一家修車廠當學徒。」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會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的。」
「謝謝!以後你的車壞了,儘管來找我,我一定免費替你把車修好!」陳志民拍拍胸膛許諾。
「謝啦!」
鐘聲響起,陳志民笑道:「上課了,我也該走了。」
迎著陽光離去的志民,彷彿全身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毋須自卑,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條路,那麼就會是耀眼的人。
經過廁所,本想進去方便一下,但是廁所裡散發出很濃的煙味,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概是那些不良少年正聚集在裡面吸煙。對於他們那些人,還是退避三舍的好;據說在這一任之前的訓導主任,就曾經被不良少年用布袋蒙住頭部毆打了一頓,再裝入大布袋內後丟進河中。若不是被一個老婦人發現,恐怕早已經到蘇州賣鴨蛋去了;因此,前任的訓導主任請調到別所高中。老師的地位似乎已日漸下降,昔日的「天地君親師」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這也是時代變遷所致嗎?以後當老師的人一定是——頭殼壞去啊!
我走進教室,講台上的女老師正瞪著我看,我朝她行了個禮。「老師好,我來遲了。」
她揮了揮手。「回座位坐好!」
她是新進老師,年紀大概二十七、二十八歲左右,三圍是三十七、二十五、三十五,是鍋子告訴我的;他最喜歡上英文課,因為他認為上英文課是一種享受,他總是從一上課就盯著老師看,一直到下課。
「江曉宇,你來念第一段。」
「是。」我就知道,她隨時隨地都在找機會削我一頓,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哪有那麼容易就被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