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他在裡面。」
「謝謝。」
我跟在那婦人身後走進屋內。
久違了,美麗的房子!
韓伯父坐在沙發上看報,聽見開門的聲音,才抬起頭望了一眼。
「曉宇,你怎麼來了?」
「有事想請教伯父。伯母呢?」
「她有事出去了。我們到書房去吧!」
「嗯!」
我低頭看著地毯,這大概是波斯地毯吧!
待會兒該怎麼開口呢?
突然,我撞到了一個東西。
不必看,我也知道一定是韓伯父的背。
「對不起,伯父,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係。」
韓伯父坐進籐椅中,抬抬手。「坐!曉宇,別客氣。」
「謝謝。」
「你想問我什麼問題?」
「呃……」我抓了抓頭髮。
「沒關係,你儘管問,只要我能說的,就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謝。我想問的是,昨天咪咪回去之後,總有些不對勁,雖然我說不出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可是,我知道咪咪一定有事瞞著我,獨自承受痛苦。」
韓伯父點燃煙,吸了一口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用力地點了下頭,表示決心。
「令堂昨日光臨寒舍。」
光聽這一句話,我的心就已冷了一截。老媽來韓家,不會是為了喝茶聊天,而從老媽的口中說出來的話,鐵定不會好聽。
「我母親說了些什麼?」
韓伯父又吸了口煙。「她來談判。」
「談判?」
「是的,她說我的女兒拐走了她的兒子,如果我不設法阻止,那麼,她會找人天天來這兒鬧。」
「……」我苦笑。
依常理而言,咪咪才十六歲,尚未成年,法律上是我誘拐了她,誰知一切事情都不按牌理出牌!人總是愛旁觀別人所發生的事,一旦自己成為當事者,便不知所措。
如果我不是這件事的主角,那麼,我會找個無人的角落,好好地、盡情地、痛快地大笑一場,現在我也想笑,只是擠不出一絲的笑容。
「伯父,我很抱歉,我為家母的一言一行道歉!」
「這件事與你無關,又何必向我道歉。」
「但是,事情總是因我而起。」
「曉宇,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是真心愛護著咪咪,但是,你和咪咪最好分開吧!」
我怔怔地望著韓伯父。
我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即使韓伯父現在罵我或打我,我都無權還手,何況僅僅是說了一句話。
韓伯父見我毫無反應,伸手拍拍我的肩膀。
「曉宇,你母親打一開始就反對你和咪咪的來往,即使日後你們能廝守終生,但是,無法得到令堂的祝福,將會是你今生的憾事。」
「……」我低頭不語。
「現在你還年輕,以後還會遇見喜歡的人,進而相知、相戀、相愛、相扶持,就如同我和咪咪的母親。」
韓伯父見我不語,又接著道:
「雖然令堂一意孤行,但是,她的出發點總還是為你著想,終究你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這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關係,即使過了十年、廿年也是一樣。」
「我別無選擇了,是嗎?」
「不——」韓伯父捻熄手上的香煙。「我只是告訴你我的一些看法,一切的決定權操之於你,我無權干涉。」
突然,一個尖銳的女音在門外響起,不知在嚷嚷些什麼。
原先替我開門的那婦人敲了敲門,道:「先生,那個女人又來了,是不是要趕她走?」
「算了,別理她!」
我仔細一聽,總算聽清楚她在叫些什麼。
不外是哭訴她的兒子被這家的女兒拐走,連她這母親也不認,家也不回,和其他一些難入耳的言語。
「伯父,我出去看看。」
走出屋外,我看見一個蓬頭亂髮的婦人正向四周駐足圍觀的行人哭訴。這女人是誰?難道是老媽花錢請來的?
「你們大家來評評理,韓家的女兒誘拐我兒子離家出走,並且唆使我兒子不認我這個母親,韓家的女兒豈不是不要臉嗎?」
我衝至她面前。「你剛剛說什麼?」
她拉住我的手臂。「這就是我的兒子!」
「別胡說,我不是你的兒子!」我甩開她的手。
「看吧!我真命苦啊!自小辛辛苦苦扶養長大的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小狐狸精,不認我這個母親,這豈不是大逆不道!我好命苦啊!」
面對駐足觀看的行人的指責,我的臉發燙,急急忙忙逃離韓家大門口。
該死!我怎能如此狼狽地落荒而逃?
滿腔的怒火,正不知該如何發洩!
我拔足狂奔,不在乎回家的路有多長、有多遠,我要回家找老媽理論,她怎麼能如此做?毫不在乎我、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我停在門口,喘了口氣。
抬腳踢開大門,老媽、老爸和另外一群人不知在討論些什麼,但此刻全都盯著我瞧。
「滾!滾!全都給我滾!」我揮動著雙手,趕走那些人。
「曉宇,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你不會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吧?」
「那也沒什麼嘛!」
「沒什麼?你怎麼可以那麼做!你的風度、你的學問、你的氣質,都到哪裡去了?咪咪並沒有得罪你,為何你非得把我們逼上絕路不可?」
「她不該從我身邊奪走你!」
「哈哈!她沒有奪走我,你從來就沒有擁有過我,我只不過是你炫耀的東西罷了!你從不曾關心我,你從來不在乎我,現在……太遲了!」
「曉宇,別說了!」老爸拍拍我的肩。
我摟住老爸。「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件事我必須自己作決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選擇其一,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得自己承受。
有情天地,無情人生!
漫步走回爺爺家,我突然覺得路好長,似乎沒有盡頭,老爸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他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現在不能也不敢開口,我害怕這一開口,極力壓抑的感情就會像山洪爆發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抬頭一看,熟悉的建築物聳立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