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拐彎抹角的老毛病還是沒改。」
「是你愚鈍聽不懂。」明鏡白了他一眼。「真想再見見我那聰穎的小帥妹……
唉,只可惜天人永隔,見不著。」末了,落下一聲欷吁。
鳳至明的神色也因想起愛妾,黯然神傷。
雖是他的妾,但若不是她執意,她應是他唯一的結髮妻子,唉……
鳳驍陽在此時開口,打破沉悶的悵然氣氛。「爹要孩兒跟隨明鏡先生?」方才在一旁聽著的他捕捉到最重要的消息。
「明鏡先生學識廣博,難道你不願意?」
「孩兒願意。」鳳驍陽拱手執禮,跪地拜師。「師父在上,請受--」
「甭了甭了!」明鏡趕緊扶起他。嘖嘖,被他這麼一拜還能長壽麼?呿,存心要他短命啊。「別拜我,打死都不准你拜找!」
「你不收我為徒?」
「我收,但不要你拜我。」
鳳驍陽看著他,一臉不解。
「總之,不准拜我就是。」
「師徒本來就要拜過才算數。」
「用不著。」明鏡飛快地應道。「叫我聲師父就成,是我徒弟就聽話。」
「是,師父。」雖然不明白,但鳳驍陽依言,就這麼拜入雜家門下。
此時的他,年方十五。
天恩王朝,正值中興盛世。
第二章
天恩王朝洪祥十八年盛夏 北都城,天恩王朝帝京所在,位於當今聖上統領疆域偏東北處,為南北陸行會津之地,東西水運交集之處,人聲鼎沸、繁華榮景自是最盛。
在北都城中,十二道城門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開啟三條通外的道路,而天子皇城位於正北居中,鄰近則是官員府院,再接著往南的是大富人家,最後才是平民百姓。皇道自皇宮大門向南貫穿整個北都城,左右有東西兩市,為買賣有無、擺攤討生活的場所。
今日,東市與平常無異,人潮川流不息,與西市迎賓客棧齊名的悅來客棧當然也如往常一樣,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和我同坐一桌對飲,真有那麼困難?」悅來客棧靠湖的窗邊一桌,甫進門便引人目光隨他身形移動卻似乎不自覺的俊美男子,對側身靠在窗邊警戒四周的沉默男子說話,一手執杯、一手搖扇,一身月牙白袍,飄逸俊俏的風采讓女子傾心、男人羨妒。
「不。」簡短一字,說得不卑不亢,有別於富家子弟的家僕。
「培玠。」俊美男子歎口氣。「讓你同行不是要你做下屬,你為什麼--」
「成王敗寇,願戰服輸;我敗,說過為你所用,不會食言。」
「我要的是朋友。」俊美的臉上掃過一瞬即逝的陰霾。「不是下人。」
「這是我的作風。」論醫敗在這個人手上,他邢培玠輸得起也放得下,冷面判官之名,不要也罷。
「但不是我的作風。」這個死腦筋的男人!俊美男子帶怨地睞了眼站在身側不動如山的他。「你這樣,要我怎麼喝得清心?」
「我暫離。」他說,飛身縱出窗口。
「唉……愚忠。」沒有女子陰柔,也不屬男子陽剛,介於兩者之間各取其優的俊美瞼孔拉出一抹無可奈何又似冰冷的諷笑。「等哪日來試試你的愚忠到何等程度。」
執杯的手近口,飲下曝露一季寒霜的「月下愁」。
磅!一聲拍桌拉回男子悠然遊走的心神。
收回觀湖的眸光轉向聲音來源處,只見一隻手掌壓在桌上,卻不見其人。
「餓……餓死人……」對桌底下,有氣無力的聲音緩緩上揚。
餓?俊美男子不動聲色,盯著桌上的手掌。
慢慢地,隨著一聲聲喊餓,手掌的主人似乎正極力撐著木桌往上爬,總算露出餓慘的臉,像蟲子似的攀著木凳爬上來,坐在他面前,似乎是餓過頭,脖子撐不了頭的重量,就這麼無力地垂放在桌上,口中唸唸有辭:「我快餓死了……」
喊餓的男子有張十足陽剛的臉,碩壯的身形加上補丁處處的潦倒樣,和一身月白牙袍、俊雅卓爾的俊美男子相比,很是駭人。
俊美男子先是一愣,隨後被那張餓慘的哭臉逗笑。堂堂男子漢,竟然用帶哭的聲音向他這個陌生人喊餓,這畫面十分有趣。
隨手招來店小二。「你想吃什麼?」
喊餓的壯漢一掌按著肚子,另一手扳起手指拚命算著:「炙蛤蜊、炒鮮蝦、麻辣活兔、田雞腿、筍雞脯、蔥醋雞……再來盤清炒三蔬和幾個饃饃、四兩玉泉,暫時就這樣。」
「呃……」店小二眨巴眨巴一雙老鼠眼,看向衣著光鮮的貴公子。
「他點什麼就上什麼。」
「是。」店小二搔搔頭,怎麼也不相信這兩個人是一夥的,但客倌的話好比聖旨,只要有銀子入袋,這客倌要做傻子,他管那麼多做啥。
轉眼間,一道道自皇宮流傳入民間的豪華菜色端上桌,壯漢聞到菜香像活過來似地,立刻埋頭苦吃。
唔唔唔……好吃!好吃得要人命,唔唔……
「你是誰?」這人吃東西的樣子實在是像極了師父。俊美男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光看著那如猛虎下山的吃相,就覺眼前人有趣得緊。
「唔唔唔唔……」忙著吃的壯漢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根本答不出話。
也罷。俊美男子倒也不急,由他吃去,視線回到平靜的湖面,繼續啜酒觀景。
咕嚕嚕……唔唔唔……鏘鏘鏘……動箸敲碗的聲音始終不絕於耳,壯漢氣勢磅礡的吃相也成了悅來客棧難得一見的奇景。
「小二,再來份二色腰子、白魚肉、夾面子茸割肉、蓮花鴨、簽盤兔、江魚玉葉、八糙雞、糟鮑魚,再加一斤瀘州老窖!」桌上美食一掃而空,壯漢已不復先前離水快死的魚兒翻肚樣,豪氣吆喝道。
赫--抽氣聲來自四面八方看倌口中。
而同桌,也是將成為冤大頭的俊美男子反倒頗有興味地回眸。「這麼餓?」
「十天半個月光喝水,餓死半條命都不只。」塞著半個饃饃的嘴裡,聲音勉強自空隙間逸出。